沈昭随老板娘款步而出,老板娘话比人先到:“公子久等了,您家夫人玉骨冰肌,这素软轻纱如水儿的料子倒像是沾了她的光!”
“老板娘,您误会了,他是我兄长,亲哥。”沈昭在谢珩发作前急忙打断她的话,她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老板底线,生怕还没进府就又踩了第一条忌讳。
她抬眸对上谢珩的视线。
忽而一瞬。
窗外恰有早莺啼叫,谢珩急转身去寻鸟声,脖颈却僵得硬挺,余光中,她耳垂上挂的珠坠晃得他喉间发紧,低沉道:“走吧。”
老板娘远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暗笑道:“哪有自家兄妹如此遮掩,这什么哥哥妹妹的,许是小辈情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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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知他避讳诸多,便刻意放慢步子,隔些距离走在他斜侧,可谢珩却越走越慢,致使她踩着碎步几乎在原地踏步,直到他转过身,慢慢向她靠近,沉住性子:“我有话同你说。”
沈昭以眼神应他:“说吧。”
谢珩复又转身踏上归途,侧首望去,她竟还小步跟着,谢珩眉宇间浅浅无奈,忍不住开口:“这般磨蹭,是要等到打更么?”
沈昭这才提着裙角小跑几步,与他并行。
谢珩不自然说道:“虽是约法三章,倒不必过分投鼠忌器,你只需私下注意言行举止,旁人面前以兄妹之礼相待便可。”
沈昭心中纳罕,这是又不必太拘礼了?兄妹之礼——古今该是差异很大,她问道:“那我以后称呼你兄长?哥哥?”
她自幼便喜欢看着对方交谈,言语间脚步快谢珩几步,忽地扬起脸来,日光恰落在那双水润润的眸中,仿若掬了一池碎星,黛眉微挑,带着几分跳脱,很难把眼前粉雕玉琢的人儿同那狡黠又难以捉摸的鱼儿联系到一起。
“随你。”谢珩偏过目光,继续前行。
已至暮春,花儿开得正艳,街上的女子们穿红戴绿,三五闺秀聚于各种铺子前,纤指沾了胭脂互相点染,娇嗔声惊起铜铃叮当作响。
日光斜掠,金钗凤簪乍明乍灭,晃得人眼前一炫,谢珩目光看向她,耳垂上的珠坠还是方才老板娘所赠,头上发髻虽梳得精巧,到底缺了几分。
他停在一个首饰铺子前,打眼一看便眼花缭乱:“挑一个吧。”
沈昭最喜欢这些珠花头饰了,眼中即刻便有了光,如此大方的兄长百年难得一遇!
她自然却之不恭了,拿起一枝金海棠珠花步摇问道:“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小娘子好眼光,这枝金步摇可是纯金打造的,瞧你喜欢,只收你两千文吧。”
一支金簪两千文,拿在手中还颇具份量,沈昭突然清楚昨夜那座“小银山”的价值,若是随便买个宅子定当不在话下。
她的视线逡巡一圈,又拿起另一支葡萄纹簪子,手中分量轻了几许:“那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笑脸垮了些:“姑娘,这支是黄铜而制,虽然颜色相似,但和真金相比,毕竟是假的,30文,且质量可完全不比上一支。”
“那你便宜点,20文吧。”
“哎,咱们这小本买卖。”
沈昭便同掌柜的讨价还价起来。
谢珩府中所需一概有人采买,他哪见过此等场面,周围围上来的小娘子愈多,他错步避让,急声打断:“若是喜欢,便都买了。”话语间已然拿出银钱。
沈昭砍价正起劲,掌柜的马上要松口了,最怕他这等猪队友拖后腿,在谢珩付银子前,沈昭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再看看,不买了。”
如此推拉几番后,她最终以二十文拿下,嘴里叽里咕噜:“管它真的假的,真金白银买的就是真的!”金子虽贵重,但沉甸甸的东西久戴在头上不舒服,她轻抚云鬓,将簪子斜插入发间,浅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粉雕玉琢的人儿岂会不好看,谢珩喉结微动,只道:“快走吧。”
一路而行,谢珩向她细讲了当年细节,将如今晋国公府之事大概带过。谢家本儿女双全,其父只有一妻,李立雯,是晋阳公主,乃当今圣上妹妹,祖母是范阳卢氏嫡女卢玉,门风清正。
谢珩任金吾卫大将军,三品官员,负责长安、洛阳两都的街道巡查,在节庆、朝会时,负责仪卫和警戒,协防宫禁安全,奏请上听后,可逮捕五品以下官员,曾查办靖王谋逆案、洛阳纵火案,深受圣上依仗。
谢珩又详说了她母亲和祖母的喜好和性格,祖母性喜清雅,爱礼佛诵经,母亲幼时对他课业要求严苛,他提醒道:“走失一事,我也是听母亲所言,那时年幼,有些内情不必太细,反倒易引人怀疑。”
此话倒同沈昭想到一处了,反正她对于谢家的事不熟知,不懂装懂反而容易被抓住破绽。
前方便是晋国公府了,朱门赫赫,先皇御赐的匾额高挂于中,金泥大字映着日光,威严气派。两尊白玉狮子分立于阶前,怒目圆睁,自带肃杀之气。
府前青石铺路,因往来车马磨得发亮,两侧侍卫提刀而立,目不斜视。
严母给的银簪还在她怀中沉甸甸的,沈昭问道:“我家中尚无亲友离世,不太了解若想体面安葬一人,该如何置办呢?”
谢珩顿住,语带锋芒:“你莫不是为了御风?倒也有心,但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既不是严元清,又何必假装对御风有爱慕之情,忧心他的身后事呢?”
沈昭微愣在原地,脑中一阵嗡鸣,才记起,自他们相遇,谢珩本就明里暗里查过她多次,但从未将她当做严元清,竟只以姑娘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