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用手撑着直起身,只觉像一滩软泥般,四肢都不属于她,她眯着眼四处张望,而后松开脚蹬歪着身子从马上滑下,几乎跌撞般向前扑去,腿绵软无力,膝盖微微打颤,直到后背重重抵在一旁的树干上,才均匀喘了几口气。
沈昭摆摆手:“让我歇会。”
杨方等人虽心中焦急,但见她身体有恙,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沈昭修整片刻后,从地上坐起,佯装拍拍身上的土:“走,我记得大概方向。”见他们犹豫,又说:“先把马拴在这儿吧,免得...一会又陷进泥沼。”
要不一会怎么掉进去呢。
她记得曾路遇一个土坑,深几尺,为避免有人误入,她在周围做了标记,竖插半圈木棒,应是好找。
可身后几人分列一排,紧跟随她,如何做到她在先却不掉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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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她终于看到远处泥沼,再往西走走,就是土坑了。
沈昭抬手止住:“小心,前面就是我曾陷进去的泥沼,马上就到了,我们绕过去。”
她心乱如麻,此处哪有什么别院,能否脱身在此一举,若他们中计,哪怕能凭借高超身手上来,趁着月色她也能躲躲。
周遭静若死水般沉寂,四野深如墨染。忽然,远处跃起一痕流火,不过豆点大,却在此刻分外明显。
沈昭突然加速往前跑:“就在火光处,快!他们可能要放火了。”
身后的几人提刀快步上前,很快便将沈昭甩在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沈昭窃喜。
而后只听几声闷响,杨方一等中计掉入土坑,沈昭翘起嘴角,急刹住步子,转身往回跑。
她频频回首远望,一缕鸦青发丝随风翻飞,恍若墨线勾出的游鱼,在素白衣领间仓惶摆尾。生怕他们追上来,沈昭未注意脚下虬枝错杂,踉跄间,竟直直撞入一袭玄色衣袍。
来人胸膛挺阔,两人相撞震出闷响,衣襟前金线绣制的纹路硌得她额角生疼,冷松香扑面,惊得她喉间溢出半声呜咽。
沈昭抬头一瞬,恰对上那双清眸,金线勾勒的广袖凌空舒展,不留情面地拂过她的面庞,沈昭向后仰去,摔了个瓷实。
“嘶---”沈昭摸着自己的屁-股从地上爬起,忍痛说道,“你这人,都不知道拉一把么。”
待沈昭想跑时,远处火光渐近,周围被金吾卫团团围住,杨方等人慢慢走向谢珩一众。
擎着火把的金吾卫上前见礼:“将军,方圆几里并未发现私宅,只几处草屋,倒像是附近猎户歇脚所处,并无异样。”
明明周围火光炬炬,但沈昭的心却如坠冰窟。
谢珩缓缓开口,身线浸着霜雪:“当街以有孕之身拦车、如今又戏耍拖延、引兵入瓮,满口谎言,姑娘倒颇有几分本事,你可还有何要辩?”
沈昭泄了气,耸拉着肩膀,还能说什么,她那点小心思早被谢珩一眼看穿。
此刻哪怕她如实说自己并不知情,眼前这位定然不会信了。
火光在谢珩脸上明灭,将他的轮廓揉碎又拼合,亦如碎金坠入他的眸底,却化不开浓雾般的幽深。
沈昭垂首盯着脚下,铁甲骑兵威压逼得她大气不敢喘,她轻抚着小腹,奔波一天滴水未进,好歹吃个饱饭再送她上路。
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划破此刻死寂,一金吾卫策马而来,及至眼前时,从马上翻身而下,跪在一旁:“将军,御风...他死了。”
沈昭不可置信地抬头,还未看清来人模样,突觉天旋地转,被谢珩直接扔上马,随着马儿一声长啸,她双手紧紧抓着马镫,双脚在空中不听使唤,连喉中咒骂的话也喊不出了。
不知行了多时,她眼见脚下的路从泥泞转干,又变成石板路。身下的颠簸感渐弱,慢慢停下。
沈昭失力松手,再一次从马上缓缓滑下,顺势靠在马腿上,待喘匀过气,才认出这是刚刚她来过的地方。
屋内的血腥气翻涌,被绑在木桩上的御风耷拉着脑袋早已没了气息,血流不止,顺着铁甲滑下,落到地上聚成血泊。
看守的侍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慢慢转醒后,意识到自己着了道,跪在地上,不敢多言,谢珩慢慢走向其中一人:“惊云,昨夜你与御风换班,你人在何处,刚刚发生了何事?”
“将军,一切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念着御风想多挣些银钱补给家用,万万没想到他竟遭奸人所害,昨日属下酉正便出城了,刚回左衙,和弟兄们还没说多会,便觉得四肢酸软无力,接着便没了意识,属下看护不力,还请将军责罚。”他句句恳切,因着激愤不由得握紧双拳。
谢珩视线略过其他人,他们所言与惊云相符,另有侍卫查到院中确实留有迷香灰烬。
宫女与御风,有何牵扯呢?
谢珩命人保护好现场,暂候仵作验尸。
惊云的答话断断续续入耳,沈昭听了个七八分,原是他们二人昨晚换值,因御风疏忽,宫内出了事,而后他又遭了难,死无对证。
沈昭很快又把伸长的耳朵缩了缩,不知情者无罪,若是真听到了内围私隐,她怕是想活也活不成了,她忍着胃中翻搅,伺机再溜。
待谢珩安置好一切,余光扫到暗处的沈昭,她正用手捋着胸口,露在袖口外的一截皓腕如月般凉滑,置若罔闻地倚在一旁休息,裙裾零落于地铺开,狼狈得像朵待凋谢的花儿。
谢珩缓缓提步走向她,衣摆碰触花儿的瞬间,又谨慎退后半步,他蹲在一旁,并未直视她。
唯有两色衣摆,浅浅掠过,一触即分又轻摇摇地互相贴着。
他看着一旁没了气息的御风,嗓音沉在喉间:“看到自己未来夫主惨死面前,姑娘竟如此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