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镜框做遮拦的少年此时浑然变成了另一副样子,那双平常看上去冷得有点不近人情的眼睛里晕染上几分无措,蔚也神态无辜可怜,因为看不清而有些涣散的视线虚虚落在化妆师脸上,又不明显地眯起,看得出有很努力地在想要看清面前的一切,却因为度数实在太高而无济于事。
“怎么了?”符越略矮下半身,附到蔚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笑音问,“紧张?”
蔚也摇了摇头,却无意识握他更紧。
符越就知道他这是紧张了,其实这也正常,他从蔚也之前几次摘了眼镜后的反应就能看出对方对眼镜的依赖性很大,符越虽然没近视过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但如果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待到一个陌生的房间,那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于是符越没有再抬脚,他就站在蔚也旁边,微微侧过身体,以确保自己能在不打扰蔚也化妆的前提下陪在旁边,以给予一点稀薄的安慰。
“别紧张。”他看到蔚也为了躲避扫上来的化妆刷而轻轻闭上眼,浓而密的睫毛宛如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抖动,于是也反过来把手握了回去,“很快就好了。”
蔚也没动,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但符越能感觉到旁边坐着的人身体在一瞬间放松了不少。
目不能视只能任人摆布的时光如同一场酷刑,好不容易妆化好了,化妆师爱不释手地捏着蔚也的下巴不住感叹年轻就是好,蔚也这才慢吞吞睁开了眼。
因为生理作用而洇了水色的眼尾一片薄红,蔚也尴尬地听着化妆师嘴里那些夸赞的话,下意识就开始寻找起符越来,好在男人一直站在他旁边,他微微侧一点头就能看见,蔚也看不清地多眨了两次眼,不确定地喊:“队长?”
跟平时直来直往听不分明情绪的平淡不同,他这声“队长”声音也小,语气也很不确定,明显沾了几分试探,让符越很容易就想起以前学校里的流浪猫,见人也是这样,不是自己熟悉的就躲着不让喂食,胆小又高傲。
符越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把还在欣赏蔚也的脸的化妆师赶走,问他:“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应的吗?”
"眼睛有点不舒服。"说话间,蔚也又眨了眨眼睛,他原本想直接上手去擦的,还是符越眼疾手快扣住了他:“动作别太重,小心妆花了。”
蔚也“哦”了一声,竟然真的没有再动。
他把自己现在浑身的不自在归咎于眼前模糊的世界,蔚也想起自己的眼镜,也终于发现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交握住的手,吓得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你……”蔚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看不清,这样他就不能知道符越脸上的表情,他低着头,在对方疑似手掌的位置上囫囵看了一眼,没看到任何类似自己眼镜的东西,“我眼镜呢?”
符越低头看自己手上那副镜框,无奈开口:“闭眼。”
蔚也不明所以:“我眼……”
话没说完,一只扫着风的手掌遮光压了下来,蔚也下意识又把眼睛闭上,这种事情超脱掌控的感觉令他不安,直到熟悉的重量重新压上鼻梁,蔚也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之中,他感觉到符越帮他戴好眼镜,等到动作做完,符越往后退开一步,蔚也才再度睁眼——这次对了,能看清了。
眼前清晰的世界让蔚也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又见近在咫尺的符越正皱眉盯着自己,对面的眼神太过严肃,竟让他产生一种符越是在用眼神圈地的错觉,蔚也不自在地摸上自己的眼角——那是刚才化妆师的刷子光顾最多的地方:“怎么了,很奇怪吗?”
符越仿佛才被他这声叫回了神:“没有,很好看。”
平常蔚也戴着眼镜,看他眼睛的时候多了一层格挡,本来十分漂亮的眼睛被镜片扭曲得只剩下六七分,又因为不时反射在镜片边缘的光线冷漠而锋利,为蔚也整个人都裹上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哪里会像他刚才那样羞敛又生动?
就算之前符越无意中撞见他摘过几次眼镜,由于时间太短,又或者蔚也有所准备,他都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矜持,不至于太过失态。
像蔚也今天这副姿态,符越确实是第一次见,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很……心动。
不少杂音喧嚣于耳的化妆室里,符越看着似信似不信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正兀自偏着头陷入思考的蔚也,忽然心猿意马,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他伸出手,帮蔚也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化妆师弄得有点乱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划在指尖,摸上去就跟羽毛似的,符越不住在心里猜测蔚也用的是哪一款洗发水,好闻又不刺鼻,是他以前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
“今天的比赛,你……”
看出蔚也有些不在状态,符越想要趁着这个气氛说点什么,旁边却突然走来一个人,两人视线余光里大片光亮都被掩盖,他们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目光,下一秒,符越看到了那张他十分熟悉、却又在短时间内不想再见的脸。
Flower一身火红的连帽卫衣,脸上挂着淡笑,一双称不上善意的眼直直盯着符越把玩蔚也发丝的手,声音里是落落大方的热络:“越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