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抱歉”太过真诚,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刻意为难。眼前失而复得的清晰世界让蔚也心里的不安如潮水消退而去,他扶了一下眼镜,刚才的狼狈让他不敢看人:“有什么好好奇的,你没见过近视的人吗?”
“见过。”符越说,“但没见过谁说不带眼镜听不清楚别人说话的。”
“……”事出有因,甚至还算得上是他自己种下的因,蔚也无话可说,连没想好的诘问也一应堵在了嗓子眼里。
符越好奇地指了指他的眼镜:“为什么会听不清啊?”
“不知道。”这是一个蔚也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问题,但是不带眼镜听力会衰退是真的,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这下听到符越问,也有一点懵圈。
“那算了。”符越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咱俩一起排两把。”
蔚也:“啊?”
这人是怎么做到每次话题都转得这么快的?
眼镜腿已经被蔚也皮肤的温度贴着回暖,刚才那股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停在了脸上,蔚也心跳的频率都还没有恢复正常,面前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突然有些不满,趁那声带着疑惑意味的“啊”没有完全消音,再度开口:“明天我们单挑。”
不是询问意见,而是告知对方将要这么做的陈述句。蔚也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好像被谁摆了一道,非要在别的领域找回一点面子。
符越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更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在蔚也心里掀起惊天骇浪,闻言有些好笑:“?单挑?你跟我,法师打打野?”
蔚也被他明显忍着笑的语气弄得心里不舒服:“你看不起我们玩法师的?”
“那倒没有。”符越说过,他站在熄了灯的走廊里,整个人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都隐在黑暗之中,“只是法师打打野,对你有点不公平。”
这是实话,别的推塔游戏不一定,但在式神平衡做得稀烂的决京,没几个巫类式神有能跟打野一战的能力。
蔚也想都没想:“打野我也能玩。”
“那可算了吧,”符越不知想象到什么,莞尔一笑,“传出去算怎么回事,等下说VOK的队长欺负新人,我被网暴怎么办?”
“那就不传出去啊。”蔚也不懂他的逻辑,“我们两个单挑,为什么要给别人知道?”
“……”这问题问得好,符越盯着他,半晌转移话题:“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跟我单挑?”
“……”这回沉默的成了蔚也,他总不好意思直接告诉符越自己心里气不过,想了想说:“想就想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来VOK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那好,”大概觉得蔚也的回应好玩,符越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为什么要来VOK?”
"……"蔚也觉得不可思议,不仅仅是因为符越问的内容,更因为他来了这么久,符越竟然今天才想起来问:“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不是那天他在网吧好好给老板上分,符越一下就上来了,问自己要不要来VOK的吗?
他来还来错了?
却见符越摇头,他脸上含着淡笑,却有几分认真。蔚也看他表情,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个问题早就存于符越脑中,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今天顺势而为,一听他说,立马就抓住机会那样。
可是怎么会呢?如果符越想问,为什么早早不问,而是要等到现在?甚至今天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起,符越永远都不会等到i这个机会,所以……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才稍微平复好心情,蔚也还没理清头绪,就看到符越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蔚也一愣,不知道他说的跟自己说的有什么区别。两双安静的眼睛在明灯与黑暗的交织线里对视,一者疑惑迷茫,一者分寸不让,或许是看符越的眼神太过认真,蔚也也慢慢收了玩笑神色:“那你要问什么?”
符越说:“你技术很好,就算不是我,之前也应该有别的队找上过你才对。”他的眼睛里满是欣赏和庆幸,“但是你都没有去,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会来VOK呢?”
是因为VOK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说VOK有什么别的东西吸引到了蔚也?
符越还记得那天,Flower出走VOK,他搜罗遍了其他队想要转会的选手或者那些所谓的“路人王”,但就是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倒不是说整个OPL除了Flower就找不出别的能拿出手的中单,但那些能拿出手的都被自家战队当成了宝,哪儿轮得到让他来捡漏?
眼看着实在找不到人,VOK自己培养的二队跟青训生实力又明显差一截,符越差点就要妥协。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心血来潮走进了他从来没去过的那家吵得人头疼的网吧,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要离开,视线却被一双飞快跳在键盘上的手攫取。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干净修长,白得在键盘缭乱的光线里透出艳丽的红色。
符越还没从那双快得几乎掠出残影的手里看出什么,就又看到了背景的电脑屏幕,也正是那段时间让他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决京。
符越眼神晃了一下,他只来得及看到右边那只手的腕骨上点了一颗鲜明的小痣,手指的主人一阵极限操作逆风翻盘,对面直接上票,基地爆炸。
与蔚也的初见清明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符越甚至记得他最开始邀请蔚也入队时对方并无意向,还是网吧里一个刚好下机的粉丝认出了他,想要他给签名,蔚也才又看了自己一眼——少年的眼神澄澈而干净,他仿佛因为Further这个名字才愿意正视自己一眼,但不是粉丝看见他的那种激动,而是全然不认识自己的那种陌生,却终于软了态度,等要他签名的那名粉丝离开才又走了过来:“你刚才是问我要不要打电竞是吗?”
彼时符越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拒绝过自己的人,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蔚也藏不住倨傲的细微表情,少年轻轻扬了一下脖颈,说:“那好,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