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半是赌气半是威胁,在说出口的一刹那就已经反悔了。
这一句无理取闹的话几乎要颠覆发妻在自己心中的贤良印象,王行之用不带一点温度的眼神审视着她:“夫人这话是认真的?”
在他这样的逼视之下,裴敏一个违心的字也吐不出来,要是他和婆母不这般偏心,她又何苦去打这样的主意?
她要的,不过是他们王家对她母子二人的重视啊……
心酸、失望和委屈将她的心碾成一团难以呼吸的血肉,眼泪倏然决堤。
“停车——”
她的眼泪并没有令王行之动容,反而让他对她越发失望,扬声叫停了马车,他一掀帘子甩袖跳了下去。
裴敏听见他冷冷吩咐车夫把他们送回府,随后马车重新启动,再听不到王行之的声音。
“阿娘,爹爹为什么不坐车了?”
轩哥儿凑到母亲跟前,望着车帘不解发问。
裴敏再也忍不住,压抑着呜咽一声,紧紧把他揽在怀里,纵然眼泪成串,也死命咬住了嘴唇。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马蹄哒哒碾过地上石砖,车夫坐在车沿一勒缰绳,将车厢稳稳停在金玉楼门前。
红菱率先掀了帘子出来,见车夫绕到后面取了马凳放在车厢跟前,这才踩着下了车。
她在下面伸着手,徐素湘一出来便搭上了她的手腕,翠竹在后面伸手虚护着,待三人站定,红菱拿了一吊钱给车夫,让他找个地方等着,自己转身就跟着徐素湘进了店里。
金玉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上下两层依照店名装修得金碧辉煌,摆出来的首饰令人多看两眼都要目眩神移。徐素湘在一楼扫了一眼,店伴见状忙将人引上二楼。
因为母亲来信说嫂嫂又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就要给家里添丁,徐素湘便挑了两只金项圈,一对白玉平安锁,并两对银手镯。给嫂嫂郭氏的则是一支凤首金钗,另添上一匹锦两匹绸缎,算是补了先前的新婚之礼。
挑完东西她坐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正准备下楼去,才走到楼梯口,就听下面有人在争执。
“我说这位姑娘,本店规矩向来是不退不换的,何况,您这都是半年前的款式了,退给我们,我们也卖不出去了啊!”
底下说话的男人应该是店里的掌柜,语气里虽陪着小心,但话里却藏着轻蔑。
接着,有个小姑娘不依不饶道:“哪有人打开门这样做生意的?我这东西确实是在你店里买的,不管多久前买的,只要没有折损,就应该原价退的呀!”
“掌柜的你看看,这只钗还是新的,都没怎么戴过……”
掌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再新也不能退!姑娘你要是缺钱,我给你出个主意,您呐,出门左拐,街边倒数第三家是个当铺,你把东西当了,虽说不值本来的价,但也够解燃眉之急了。”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是有些鄙夷,就差拿着扫帚赶人了。
徐素湘也有些好奇,对方若是缺钱,的确如掌柜所说拿着东西去当铺当了比较快,为何还要在这里纠缠不休?
她缓缓步下楼梯,便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裙的女孩子在那坚持要退货,对方一张巴掌小脸上满是倔强和讨好,说话时眉头微皱,鼻尖上一颗黑痣分外眼熟。
徐素湘心中一跳,几步从楼梯上走下,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小蕊?”
“花小蕊!”
她提高了音量,女孩子这才听见,惊诧回头。
“你是……”她上下打量着徐素湘,眼神既惊又喜,似乎不敢相认,“素……素湘姐姐?!”
徐素湘上前拉着她的手左右看了一圈,笑起来:“八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花小蕊害羞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看徐素湘头上的钗环,又摸了摸她身上的锦衣,抬头笑道:“素湘姐姐也变了,变得像富贵人家的少奶奶……”
徐素湘一顿,拉着她往门外走去:“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花小蕊手里拿着根蝴蝶金簪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簪子收了起来,掌柜见徐素湘不仅出手阔绰,还帮着带走了这么一个麻烦,连忙堆着笑把人送到了门口。
徐素湘原想带她去宝香斋,怎料花小蕊二话不说非要拉着她去巷尾的四方茶馆,进去直奔热闹的一楼。
没等徐素湘说话,花小蕊从荷包里数了二十个钱,熟络地要了两张桌子四碗茶并两碟花生。
一楼中间的台子上有先生正在说书,底下不时有人发出叫好声,周围环境嘈杂得很。
“这里两个钱喝一碗茶,还能听人说书,是京城里最划算的消遣之地啦!”
她凑近徐素湘,说话时眉毛挑起,看着一脸的兴奋:“今天我阔绰一回,请你啦!”
她这张笑脸和记忆里十岁的花小蕊完全吻合起来,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活泼讨喜。
当年他们离开房陵的时候,也数她哭得最凶。
两人隔着桌子坐了,徐素湘问她:“你怎么来京城了?”
花小蕊探着头往中间的台子上瞥了一眼,回头答道:“来打秋风呗。”
“……”徐素湘好奇道,“你家在京城还有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