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光?
姜楷仪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孩子有重度自闭症,几乎没有语言,偶尔的发音也不正确,但没有暴力行为,发脾气的时候也只是咿呀叫。
她是在带信之治病的时候认识崔云光一家的。
崔云光也是周主任的病患,她的父母估摸有快五十岁了,高龄产妇怀着精子质量可能并不怎么好的男性的孩子,生出自闭症儿童的几率大大增加。
她跟林乔带信之去看病的那天,有两个孩子给她的印象特别深。
一个是叫果果的小男孩,躁狂症伴随中度自闭,在等候大厅里不停尖叫踢打,他妈妈跟奶奶两个人才能按住他。
果果的母亲,一个打扮得精致高雅的女人,在周围人打量探究的眼神里高昂着头颅,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疲惫。
相熟起来她告诉姜楷仪,果果是家里的二胎,上面有个姐姐,姐姐很聪明机灵,没想到果果是自闭症。
送进幼儿园一个月,把同班孩子都打了一遍,砸坏了好些玩具,被幼儿园劝退了。
他们家条件很好,托关系找了熟人跟周主任打招呼,带着果果来看病,周主任看见孩子就不由地叹了口气:“怎么不早点来?”
果果妈妈讲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没有波澜,就好像在讲旁人的事,被抽光了喜怒哀乐,行尸走肉般得过且过。
而崔云光呢,扎着两条麻花辫,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但眼睛无神一言不发,独自坐在台阶上。
三个家庭在诊室外等周主任叫号,做最后的谈话,信之有些不耐烦跟姜楷仪要过手机放起了儿歌。
一直坐着一动不动的崔云光忽然眼睛亮起了神采,起身走到了信之身边。
旁边的夫妇忙说:“她喜欢听音乐,只有听到歌声的时候才有些生气。”
姜楷仪庆幸信之症状轻微的同时也忍不住同情,有谱系障碍的女孩子很少,然而一但女孩子得了自闭症,一般都是很严重的。
那天萍水相逢以为后续再无交集,没想到一周后在康复机构遇上了。
见是熟面孔,崔云光妈妈便主动攀谈,从她口中姜楷仪得知他们夫妻年纪都有四十五六了,怀崔云光的时候也保胎了一阵子。
崔云光母亲倒没有那么痛苦自卑,或者,也可能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后来一起进了康复机构的群,这里根据孩子的情况收费不等。信之是三百块钱一节课,一周去四天,崔云光是五百一节课,一周康复五天。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个月康复费用得上万。还好他们夫妻俩给崔云光做了残疾鉴定拿了证,政府有补贴。
但自费的部分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崔云光父亲一个人挣钱,她母亲得照顾她。
前年常常碰面,信之跟崔云光也成了好朋友,或者说是信之单方面把崔云光当成好友,信之叽喳说话,不过几乎得不到那孩子的回应。
但信之很开心,即使他只做了半年的康复,在长时间不去机构之后,他偶尔还会提起崔云光。
姜楷仪把这个群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当然,一般除了有活动,或者有些事宜要公布要更改,群里平常很少有人发言。
崔云光父母食物中毒离世?
怎么会食物中毒?崔云光被送去福利院了?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
群里只有几位家长对崔云光的不幸表示了惋惜和同情。养育自闭症孩子,谁都会被生活无情打磨,被困苦往泥潭里拉,自救都无能哪还有力气去帮助别人?
早就失去了喜怒哀乐。
姜楷仪看看时间,快两点半,这时候联系康复机构的姚校长应该不会打扰她。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听是她,姚校长很客气,先问了信之好不好,又夸赞信之当初在机构做康复的时候进步就很快,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互相问候了两句姜楷仪进入正题:“姚校长,崔云光家里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了这么大变故?”
电话那端姚校长叹气:“她父母食物中毒。那孩子家里条件你也知道,父母吃了冰箱里冷冻了一年的食物,结果中毒了没抢救得过来。”
“崔云光这样的孩子哪会有好心的亲戚收留?更别提当初她父母在医院抢救,到现在还差着医院费用。”
“这孩子就跟烫手山芋一样,被送到了福利院。”
“咱们这费用不是预缴的嘛,崔云光有好些课没上完,街道知道她的情况后,福利院安排了工作人员按时送她来做康复。后来学费花光了,为了不让孩子断课,我这边垫了一点,又跟福利院沟通,会再想办法替崔云光向政府申请。”
“但福利院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人手本来就少,还要派人来送她做康复,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大概两个月前就再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