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莉带着何灿刷了工作证通过闸机,然后一路领着她往画廊方向走。
其实画廊大门是朝外开的,她大可以从大门将何灿领进去,可她偏偏要带着何灿在一楼尤其是电梯间绕了好大一圈,才将她安排在画廊员工通道边的椅子上。
因为她几乎浑身湿透,缪莉也没让她坐沙发,只给了她一根塑料折凳。
何灿从小在缪莉这没讨到过什么好处,她不像缪莉心思活络,两人拌嘴斗气往往都是她落下风,所以面对这样的“招待”,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换做是她,恐怕连根凳子都不会给缪莉。
而且她现在一心想着要找肖革还钱,就更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他们肖氏几点上班?肖革什么时候会来?你能帮我刷楼上的电梯吗?”
“恐怕不行。”缪莉道,“我每次上楼都是肖革的助理下来接我的,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来,你先在这等会吧,我一会给上面打个电话问问。”
何灿没多想,点点头应了下来,然后问道:“洗手间在哪?”
缪莉给她指了个方向。
洗手间冷白的灯光下,何灿一脸发愁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打架后留下的血痕还没消,何建章那一巴掌扇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隐隐还能看见指痕。湿哒哒的衣服无处更换,鞋子里早已浸透了水,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
真是衰到家了。
何灿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她宝贝的头发,想着还完支票就回去了,索性也就不管这一身狼狈,推门离开了洗手间。
画廊员工通道正对着一楼的电梯间,此时正值上班时间,电梯异常繁忙,千百名员工上上下下,等电梯的时间也十分长,以至于何灿从洗手间出来后,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早已“声名狼藉”的何灿并没将此放在心上,抬头挺胸地在诸多窃窃私语中回到了画廊,可刚进门就被闪光灯闪了个正着。
何灿下意识举起手挡了一下……
“是何灿?她来干什么?”
“穿成这样来看画?她买得起吗?”
“买画?你也太看得起她了,何家不是都要破产了么……你看她那个样子,八成是跟谁刚打完架。”
“缪莉,早知道你今天也找了她,我就不来了,还枉费我起了个大早……”
何灿皱着眉头看去,就见缪莉带着几位名媛似是在观赏一副名画,边上还站着两名记者,刚刚的闪光灯就源自于他们手里的相机。
缪莉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似是无所适从的何灿,笑着解释:“早上外面下暴雨,我看她在淋雨就领进来了,她待一会就走,不会扫我们的兴。”
“你倒是良心好。”
那位“起了个大早”的小姐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说肖革也会来,是不是真的?”
缪莉轻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Titian是他最喜欢的画家,而且无非是下趟楼的事,他一定会来,不过几时来就不知道了,毕竟他这么忙,昨天说是应酬到半夜。”
“行吧,那我就再等等,今天要是不让我见到肖革,你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哦。”说完,这位小姐又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真的好臭啊,你们没闻到吗?缪莉,你能不能把门口那个叫花子给打发出去啊,今天是Titian的展,你让她站在这里,不怕掉价啊?”
“是吗?那确实是我欠考虑了。”说完,缪莉朝何灿看过来,在无人注意的角度轻轻牵了下嘴角。
都到这份上了,何灿哪还能猜不到缪莉在打什么主意。给她行方便,带她进来是假的,让她出糗才是真的。
从小到大,何灿一有什么事,最快向老师家长告状的就是她,然后何灿喜提一顿批评,缪莉美滋滋享受来自大人的夸奖,在何灿叛逆期因为何建章与许凡芝的破事放浪形骸的那几年,缪莉也没少落井下石,何灿打的那些架里,有不少来自于她的挑唆。
“你们也别这么说她,人家又不比你们,父母健在,有人教养有人疼的。”
轻飘飘的话语钻进耳朵,瞬间,何灿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
于是她起身朝着缪莉勾勾手指,待缪莉走近,她轻声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看我还是别等了,其实我就是有几句话要跟肖革说,要不你帮我转达给他?”
意外与何灿的“上道”,缪莉眯了眯眼睛,问:“你要我转告他什么?”
何灿朝那几位小姐方向瞥了一眼:“这里人多,不是很方便说,你跟我出来一下吧。”
或许是因为何灿此时形象过于狼狈,以至于缪莉都放低了警惕,一路跟着何灿来到了洗手间。
关了门,打开了水龙头,何灿将手放在水下冲洗。
缪莉站在门边,双手环胸,脸上是些许的不耐烦:“说吧,你要我转告肖革什么?”
何灿甩了甩手上的水,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这个晚点再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缪莉看着何灿。
其实何灿与七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样张扬,所以她今天才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我倒是想起来,七年前我能被送出国,里面还有你的一笔。”
心中咯噔一下,缪莉不由得眼神闪躲。
“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天明明是你带着人跑到二楼,撞见何建章和许凡芝的奸情,却栽赃到我头上。”
何建章被人撞破好事,何灿自然也逃不过一顿打,最后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让何建章彻底颜面扫地,也就这样,她被送到了所谓的“精神病院”,折磨了大半年,然后在一个暴风雨入侵的夜晚,她砸破窗户,从三楼跳下去,又翻了半座山回到家,拿刀抵着自己的喉咙,威胁何建章不许再把自己送回去,最终得到一个被送出国的结果。
“想起来了吗?”
“那年我也不过十五六岁,我能知道什么?而且要不是你跟你爸闹得这么凶,他也不会把你送出去……”说到最后,缪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缪家是书香门第,她从小就被按照名门闺秀那样严格培养,琴棋书画,姿态礼仪,待人接物,样样不能松懈,也不能做出格的事。
唯有何灿说的这件事,那年她像是昏了头一样,不顾后果地做了,还做成了。事后她也曾忐忑地打听过何灿的情况,却得知她被家里关了起来,再然后,就听说她出国了。
“要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管不住脾气,跟鞭炮似的一点就着……”
呵。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缪莉抬头,就见何灿倚在洗手池边看着她笑:“算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就不跟你追究了。我确实有句话想让你带给肖革,我……”
声音陡然变轻,缪莉没听清,反问:“什么?”
何灿朝她勾勾手指,压着嗓子道:“我淋了雨,喉咙不舒服,你过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