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因为我是个学生,我比你小好几岁,因为我试图笨拙地接近你?所以你认为你应该戏弄我一下,为了满足你某种恶趣味,或者只是单纯警告我?你会是这样的人吗,利维坦小姐?
虞子凝看走廊里的地面还挺干净,干脆席地而坐,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考研那天,在考点外席地而坐的狼狈样。
如果注定结果是令人失望的,过程中所有挫折都会显得不堪回首。
今天没有下雨,也许我见不到雨中女郎了吧。
我该怎么办?回学校吗?或者,再极端一点……删了江晚晴的微信?就当利维坦小姐只是一场秋后的雨,天晴了,就该结束了。
虞子凝站起身,随后又坐了下来。
江晚晴总要回家的。然后她会看到自己像个要债的人一样堵在门口,总而言之不怎么体面。
虞子凝又站起来,在原地徘徊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她想起来《围城》中,方鸿渐如果在大雨之中再多等一分钟,唐晓芙就会叫住他——
我不是方鸿渐,商品房的走廊中也不会下雨。我可以再多等一分钟。
虞子凝哼起了《等一分钟》的调子,哼到一遍发现忘词了,于是她又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软件,搜索这首歌。
徐誉滕唱到“能够感觉你也心痛”时,电梯突然叮的一声,停在了这一层。电梯门打开,江晚晴一手举着手机,还在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虞子凝只听到江晚晴冷笑,“征求函不用OA发过来,还指望用猫头鹰送过来?”
然后她看到了坐在门口水泥地面上的虞子凝,愣住了。
江晚晴看起来和虞子凝一样狼狈:头发乱糟糟地扎起来,风衣一边领子被背包带子挂得翻倒,满脸都是不耐烦和疲惫的神色,手指上还勾着车钥匙。
虞子凝的手机还在唱歌: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闪躲的眼。
虞子凝关掉了音乐软件。她等到了那一分钟,但是她没有看到江晚晴闪躲的眼,江晚晴平静地望着她,也许带点惊讶,像隔着雨帘一般朦胧不清。
“你怎么在这里?”江晚晴问,她挂了手中的电话。
“我想……过来看看你。”虞子凝说,她的嘴倒是比脑子还快,微信上发送的每个字都斟酌推敲,面对江晚晴时,说的话却不经过脑子。
我真是个笨蛋。
“哎呀,看我这记性!”江晚晴右手仍然拿着手机,她用手机侧边敲了敲额头,“我忘了告诉你,昨天修灯的师傅来了,所以他走之后我改了密码……”
她走过来,快速地在门锁上按了几个数字:“新密码是132134,还是斐波那契数列。”
江晚晴看起来非常地自然随意,没有任何表演的迹象。她打开房门,示意虞子凝进去。
“看!灯修好了,”江晚晴打开了客厅顶灯的开关,大白天里光线明亮得简直能和日光媲美,“其实换了个灯带就好了。”
“哦……挺好的。”虞子凝假装对灯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这几天忙得要命,辖区出了点事,还弄出舆情了,”江晚晴踢掉脚上的皮鞋,换上拖鞋,去厨房倒水,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和应急管理局扯皮了好几天,最后活全是底层牛马来做。”
——她好像又不是那个神秘的雨中女郎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虞子凝坐在沙发上,忽然感觉自己刚才在走廊里的情绪过山车非常可笑。
我怎么会那样想我的利维坦小姐?她并没有厌恶我的靠近,她也从来没有想要戏弄我。
江晚晴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出来递给虞子凝:“我姐又给我打电话,外甥情况可能不太好……”
“是化疗又感染了吗?”
“这一轮化疗已经结束了,但是回家之后一直发高烧,可能是流感或者其他什么吧,”江晚晴说,她解开草草扎着头发的皮筋,泛着缎光的长发垂落肩头,“化疗之后会非常虚弱,免疫力会很差。”
所以你的姐姐江晓晴没有挺过去,对吗,雨中女郎?
你的难过,不仅是因为你的外甥,也是因为你自己。
命运中注定的诅咒。
她在虞子凝的对面坐下来,正好挡在路绎辰用来看数据的那台大电视前面,扭脸看向窗外,那种难过的雾气从她的身上升腾起来,但只有短暂的几秒。
“你今天没课吗?”江晚晴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啪的一声轻响,就像是在虞子凝心底点燃的一朵小小的烟花。
“今天放假。”虞子凝说,她摩挲着手中饮料冰凉的表面。
江晚晴又不说话了,她像是在想什么,或者单纯只是通过发呆来消磨时间。过了几分钟,虞子凝突然问道:“学姐,路教授这两天没有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