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沿着铁轨前行,窗外的矮房逐渐消失,每隔一段,车厢便穿梭在黑暗的隧道内,带着姜暮驶向未知的前方。
姜暮没有独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她一刻也没合眼。窗外的景色和她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铁轨架在地势险峻的川岭间,雾霭茫茫,像二次元世界般不真实,将她的思绪全部打乱。
一路上,她的心情很复杂,即将去的陌生地住着曾经她最熟悉的亲人。多年未见,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任性的女孩。那时,她还姓靳,叫靳暮。
犹记得分别那天,苏州下着很大的雨,爸爸拎着一只黑色的旧箱子,里面是他和哥哥所能带走的全部行李。那年,9岁的她还不知道爸妈离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爸爸要带哥哥离开这个家,去很远的地方生活。
她用尽一切办法拽住爸爸,不让他走,让哥哥留下,求妈妈不要赶他们离开,可换来的却是父母最后一次不可开交地争执。她躲在墙角害怕得大哭,靳朝默默地走到她身边,用身体挡住争吵的爸妈,一遍又一遍用袖子替她擦干眼泪,一言不发。
后来妈妈将她强行锁在房间,不让她闹。她趴在二楼的铁窗上,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打着那把褪色的格纹雨伞,带着哥哥迈进大雨中。她在二楼的窗边放声大哭,他们回过头来看她,隔着雨帘,靳强眼里是五味杂陈的无奈,他对着她喊:“暮暮乖,我们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靳朝背着他的双肩包,初具少年气的他,身影隐没在滂沱大雨中,看不真切,爸爸狠心收回视线,扯着靳朝走。他们转身的刹那,靳暮撕心裂肺地哭叫,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有种强烈的感觉,爸爸和哥哥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哭到无力,模糊的视线里,有个人影冲了回来,她狠狠眨着眼,看见靳朝冲进大雨中,翻上一楼的雨棚,攀着楼下的防盗窗爬到她的面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靳朝,他离她很近,浑身都被淋湿了,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到高挺的鼻梁上。他一只手拉住铁窗,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扯出那支黑色的派克钢笔递给她:“这个给你了,好好练字,不要挑食,胡萝卜也要吃,听妈话,下一次……”
雨水灌进他的口鼻里,他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接着对她说:“下一次见面,我要检查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
靳暮将手伸出窗户接过那支钢笔的同时,用小小的手握住哥哥,泪眼婆娑地问他:“你会回来吗?”
雨水打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在很远的天边有一道闪电短促地点亮夜空,照亮了靳朝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面的光亮承载着她全部的期盼。
“会的。”他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