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我心怀愧疚。”

卡特发出低低的叹气声。

“而是现在需要钱。”

“你们一旦走上同联邦决裂的道路，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无底洞。海因茨的Ignis和朗准备打下来的海德曼需要大量资金支持，联邦对霍尔曼家开启全面封锁，那么处于帝国的部分就需要尽量争取。”

接下来的半小时，基本上都是霍尔曼家族企业的首席财务团队连同首席信息官在做情况梳理。

朗对于企业运营没什么概念，对军备之外的金钱和数字也不算敏感，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被那些紧急整理出来的报告弄得一言不发。

每一串报出来的数字都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他仿佛亲眼见着霍尔曼家积累三代的产业，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在所有汇报做完后，卡特说了声谢谢。

“辛苦你们了，先休息吧。我同他们再聊一会。”

为首的伊万没说什么话，只是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起身离开会议室。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倦和潜在的不安，很会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老管家接手了这一切，同他们边走边小声交谈，并冲小霍尔曼点了点头。

“好了，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您可以指责我了。”

淡淡地苦笑着，绿眼睛的男人冲卡兰摊了摊手。

“没有保留，这是目前霍尔曼家最真实的状况。原本应该比这好许多，但是科学院发难得太突然，还有一大半资金和产业我没来得及处理完毕，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时间，也低估了对方的急切。”

“我原本想着还有两三个月才会爆发。”

卡兰没有接他的话。

“我不会再指责你，卡特·霍尔曼。”

“因为施耐德同样在类似的事情上跌倒。而就结果而言，我也并未做得比他更好。”

这一次小霍尔曼真的笑起来，他甚至有力气戏谑一句。

“他不会说的，恨不得假装从没摔过跟头。这位初代家主自视甚高，写自传都对自己早年的失败一笔带过。要求我们诵读的全是他重新崛起后的那些丰功伟绩。”

“他最初认为依附权贵是最直接的晋升途径，所以将产业的重心全部放在了首都星。”

浅色的眼睛望过去，像是透过对方的面容，看着一个遥远的故人。

“所谓的老牌世家的矜持，总想着做人上人的生意。在政体稳定时，这确实是一个精明的做法，不会有什么比政商勾结更容易挣钱，权力有着天然的吸附属性，会吸引金钱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靠近。”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掏出大笔的钱，希望为自己的大儿子谋求一个更高的职位——而那时我刚好非常需要用钱，他的带头表率值得嘉奖。”

“联合的世家和把控政体的监判院掏空了整个帝国，三大粮食主产区全数落入叛乱武装分子手中，他们同权贵做交易，换取更多的物资和武器。”

“从我坐上那个位置的第一天起——”

曾经的帝王指尖在扶手上哒哒地敲了两声，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

“就有无数的人对安西和加利多尼亚的收复提出反对意见。”

“我收到的劝谏可以堆满一整个库房，他们认为这样的战争行为会增加整个帝国的负担，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粮食危机已经持续了三年，低等星的居民因营养不良而死亡率飞升。”

那冷淡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意。

“他们拿着今天的限购令，买不到明天的食物，每一秒钟低等星的物价都在波动。”

“太空时代的人类征服了群星，三大主产区的粮食多到堆积在仓库中腐烂，老克里芬的一次晚宴烧掉成千上万普通家庭的开销，而我的人民死于饥饿。”

“无论施耐德出于怎样的目的和计算，他确实掏出了我亟需的第一笔资源，让我在被迫砍完所有反对贵族的脑袋之前打下了安西。”

星舰的主导者面向这位更加年轻的家主。

“我不会就同样的事情指责一个人两次。”

“你已从消沉中醒来，那么就整理好自己的那部分事务。革命军的动作一向很快，你还有数不清的麻烦等在面前。”

“霍尔曼不会因突发性的意外而倒下，施耐德带着被烧光的产业离开沙瓦勒，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扎根联邦、从头再来，让一整个家族庞大到足以把控第二军的地步。”

“沙瓦勒的毁灭如同一次爆发，那些流淌的岩浆与喷射到空气中的二氧化硫会让太多的生物死亡，造成的火山气溶胶会让寒冷的冬季先一步降临。但他走过来了，太多自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也走过来了。”

卡兰同那双湖水般的绿眼睛对视。

“即便是被上千米火山岩层所覆盖的土地上，在千百年后也会萌发新的绿芽。”

“我希望你记住那严冬，走出那严冬，然后走进下一个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