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要提携谁,她本就无权过问。原本能敲打敲打宋珞珠便很是不错了,竟是要敲打太后吗?
枕边风好像吹过了些。
褚韫宁压下心上的颤意,宫人奉上一盏官燕,她浅舀一勺送入口中,麻簌簌的舌却根本不听使唤。
她有些恼,却碍于场合不能发作,只能目中微带恼意地轻轻放下勺子。
台上正演着一出《洛神》。
“这出戏是由《洛神赋》改编,讲的是长兄子恒与弟弟子建同时爱上甄宓的故事。子恒继位后立甄宓为后,子建只能被迫另娶她人,可最终,还是因甄宓无法忘怀弟弟,子恒下旨赐死甄宓,与弟弟尽释前嫌。”
文武候夫人的一番话听得褚韫宁一颗心直颤,每说一个字,她浑身就更紧绷一分。
悦和公主叹道:“甄宓的感情坚定不移,何错之有?兄弟之间相争,恶果却要由女子来承担,”说到这,她有些义愤填膺,“将心爱之人赐死,这两人却能尽释前嫌,所谓的爱不过如此。”
末了,又总结道:“这世间,女子总是艰难。”
她又转头对正中坐着的裴珩笑着道:“皇兄,今日母后不在,在座又是女眷居多,我才点了这出戏。”
席上一夫人也道:“这男子建功立业,成大事者,多是功业为重,手足次之,随后才轮得到心爱之人。”
褚韫宁手指握着搁在桌上的酒杯壁上,久久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为了功业,手足,心爱之人是可以舍弃的,对吗?
她很难说服自己,说不是这样。
她自己便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裴珩懒懒开口:“曹子建无能罢了。”
他只短短道出几个字,似乎懒得再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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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有人提议去夜观锦鲤,夫人与贵女们三三两两地向锦鲤池去。
宋珞珠未与任何人同行,磨磨蹭蹭地拖到了最后。
独自行至无人之处时,从袖中掏出一方叠成几折的丝绢。
悄悄打开,借着清幽月光,瞧清那画的一瞬,花颜失色。
她将那丝绢迅速揉成一团,攥在手中,又颇为警惕地环顾四周。
丝竹声远远传来,四下无人。
她心跳的飞快,脸颊红红地再度将画打开。
表哥看着对她爱搭不理的,一副对女子不假辞色的模样,不成想竟在偷偷藏了这种东西。
却转念一想,天子后宫佳丽三千,那么多妃嫔都是他的女人,藏个春宫图又算得了什么。
能让表哥贴身藏着的,定然很是对他胃口,宋珞珠这般想,于是将丝绢拿近了,细细地看。
画上女子画的很是灵动,笔触线条颇有功底,即便面部勾勒的线条墨痕已然晕染开,却不妨碍看出模样来。
宋珞珠瞳孔剧震,手握着丝绢,压在胸口许久才抚平心跳,旋即提着裙摆,慌乱又匆忙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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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池边,褚韫宁心不在焉地撒着鱼食,心中因方才台上那出戏惴惴不安。
许是巧合,又许是,安排这出戏的人已然知晓了内情。
不怪她多想,做了亏心事,难免心虚。
她实在待不下去,向悦和告知了一声,便抬步离开。
裴珝见状,也过来关切地问了问,并吩咐宫人为她备轿撵。
裴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负手而立,却不发一语。
悦和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二人并肩而立,裴珝倒是与二人相对而站。
夫妻二人,面对面交谈也算亲密。
她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一圈,挥去心头那股细微又莫名的怪异感:“皇兄,皇嫂有些不舒服,让她坐我的肩撵回去吧。”
几人都是步行而来,顺便观赏沿路风景,这会儿备肩撵,不免还要等着宫人从他们的住处过来。悦和的住处最近,乘她的肩撵显然再好不过。
女眷离场本是小事,只是皇帝在场,她难免要请示,只是这称谓依旧令裴珩心跳都乱了几拍。
“不必,朕的御撵在外候着,带上她便是。德顺。”
裴珩瞥一眼德顺,径直转身离开。
德顺立马做了个“请”的姿势:“娘娘您随奴才来。”
褚韫宁眼睁睁地看着御撵空无一人地抬走,德顺则引着她走了一条小路。
树荫遮蔽的小路上,二人慢悠悠的,犹如散步一般。前头相隔数米,德顺领着小太监遥遥引路。
小路崎岖,还有些杂草和乱石子,显然没什么人走,也无人打理。
褚韫宁脚上绣鞋鞋底柔软,天黑又看不清路,她走几步路就被硌一下,又要避着横在路上的枯枝。
果然没走多远就崴了一下,裴珩在身侧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却还是崴到了脚。
手臂紧紧揽在腰间,褚韫宁试探着触地,脚踝钻心的疼,只能将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裴珩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旁边是一处小花园,在皇宫一隅,似乎久不修葺,园中植被肆意生长,矮丛密布,树冠繁茂。
他寻了一处巨大而又光滑的假山石,又脱了外袍铺上去,才将她安置其上。
褚韫宁坐在及膝高的石上,垂眸看他单膝半跪,一手托着她的脚踝,小心地褪去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