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韫宁住在乾元殿之事自是不敢教人知晓,两人约在了悦和公主的春禧殿,那处宫殿离着锦鲤池不远,附近还有个不小的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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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和拿过拟定的菜式单子看了又看,确认无误才交由宫人仔细去办。
皇兄昨日与她提及,要她多陪陪皇嫂,她仔细揣摩过后,觉着定然不是只陪陪皇嫂这么简单。
皇兄登基以来,抄家灭族之事甚多,以至于朝中上下人人自危,就连民间提及此类事件都三缄其口,莫不敢言。
眼下皇兄如此暗示她,想必是想借皇家和睦之景象,缓和朝野上下乃至民间的紧张氛围。
自觉参透圣意的悦和今日一早就叫尚食局拟了家宴的菜式单子,又亲自瞧了教坊司编排的舞,挑了几支觉得不错的。
她忙了一天仍歇不下来,宫外请来的戏曲班子还要过上一遍,毕竟届时太后与皇帝都会在场,定要确保所表演的曲目适宜才行。
拜贴自然也递了不止一人,宫中女眷不多,她为了热闹一番,将拜贴都递到宫外去了。
褚韫宁前往春禧殿的路上,迎面便碰上了裴珝。
二人许久未见,如今乍一见面竟无话可说。
明面上虽打着梁王夫妇的旗号,可二人心中都清楚这表面风光下的不堪。
褚韫宁含混地与他打了招呼,便继续往春禧殿去。她本以为裴珝有旁的要事,亦或只是同行一小段路。
可见对方与她一路同行,难免令她心中狐疑。
见他拿出拜贴来,又听他问:“窈窈可是锦玉所邀?”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拜贴,一时无言。
并非不乐意悦和还邀请了旁人,只是不知为何要邀请裴珝。即便她不知内情,他们三人,也十分怪异。
她一路都皱着眉,实在想不通,又有些后悔接了对方的拜贴。
二人行至春禧殿,对面不远处,一对男女并肩而来。
褚韫宁脚步顿住,看着相携而来的二人,不禁抿唇。
裴珩在前,一手负后,阔步而行,身后宋珞珠因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一路小跑。
分明没有一丝过多的接触,可褚韫宁看在眼中却觉得颇为刺眼。
谁人都可以肆意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可她不行。
眼中一阵阵的酸痛感,刺得她只想闭上眼,她迅速撇开视线,甚至将礼节都抛之脑后,不顾皇帝在场就率先迈进了殿门。
裴珩见她冷淡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殿,想也未想便大步追上。
他实在太过熟悉,每每有世家女当着她的面想要向他贴过来时,她就是这副神情。
堂堂天子,竟如同一只全然被驯化的忠犬,脑中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就已经跟了上去。
实在是不止一次的领教过,难哄得很。
裴珩也觉得冤,明明他已经甩的很快了。
这次更冤,他连看都不曾看宋珞珠一眼,更别说碰了。
夕阳渐沉,天边残留一片淡淡的红霞。
春禧殿的院落里,绿竹如茵,假山堆砌。茂密竹林随风发出沙沙声响,竹影随着太阳落山,逐渐拉长,如同无形帷幕,将整个院子遮蔽在幽暗下。
假山下传出男子压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恼怒:“什么叫相携而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她相携了?”
“你放开我!”一道声音娇弱又慌乱,像是被恶霸堵在巷子里的小娘子,敌不过对方又很是怕人看见。
他追上来时,褚韫宁吓坏了,却抵不过他的手劲儿,被攥着手腕一路拽至假山后。
见她不搭理自己,还提着裙子想走,裴珩手臂一抬便阻住她的去路,迫得她只能随手臂动作一点点后退,直至抵上石壁。
褚韫宁被他锁在臂弯下,困在身体与石壁之间,拂过的风好似都掺了他的气息与温度。
院中格外幽静,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水滴溅落,跌入假山下的清潭中,发出滴滴清脆声响。
隔墙传来悠扬婉转的琵琶声,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的说笑声,那声音听起来不只一人。
悦和连裴珩都请来了,这般看来定然不会是简单的小聚。人越多,她与裴珩的关系便更容易被发现,他又是个万事不忌的主,若是被揭穿,怕是会脸不红不白的直接承认,根本不会替她遮掩。
褚韫宁越想越心焦,急切的想走,就算走不掉也不能与他在一处。
她冷下一张脸:“宫中家宴,陛下要将与我的关系公之于众吗?”
她自认了解裴珩,他最恨背叛与威胁,如此说辞,一来,是提醒他要掩藏好与自己暗通款曲一事,二来,也是在威胁他,一旦关系公之于众,他就要给她名分。
裴珩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听她此言,神色间的愠怒反倒褪去,阻住人去路的手臂也缓缓放下,低声问:“你是这样想的?”
那声音里似乎含有几分期待,仿佛对她此言颇有一些惊喜。
褚韫宁抬眸看他,撞进一双柔和又专注的眸子,乌黑瞳仁水润润的,像某种犬类。
他在期待什么?褚韫宁觉得莫名,又觉得他毫无礼义廉耻。
这样的叔嫂关系,他就不觉得羞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