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人神鬼魔妖,凡中此毒者,俱是日日受肝肠寸断之苦,痛疼至极,如针刺骨,且终身不治。”
“为神者,堕入凡尘魂归泥土;为人者,肠烂肚穿变成浆糊;为鬼魔妖者,血干骨碎终成齑粉。”
“不过,鹤箴难制,需以婴孩之身为引,从出生起,日日喂其七七四十九种毒药,直至十八岁,成就毒身。”
“而此婴孩长大成人后,相貌、声音、形态都与世人无异,是人是毒,难以分辨。”
“只一点,碰不得。”
话说半句让人猜的最高境界便是让听者不由自主的以己带入。
仙人不拾遗阅览话本子无数,最懂这种话的杀伤力。
是不是说......那青虾是鹤箴?
仙人刚才用两只大钳子搂住了大青虾的身,是不是说......自己中毒了?
思忖至此,仙人抛干果的手偏了一寸。一颗干豆子直直的砸到了鼻梁上,疼的他斯了一声。
小鹿已经把盘子清了个干净,正听着路拾遗讲鹤箴。
他不似亲哥那般爱读什么话本子,听话听不明白了就会问。他道:“堂兄,您刚才讲的鹤箴,说他难炼,然后呢?”
不拾遗轻柔着鼻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就支棱起了耳朵。
只见路拾遗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添了茶水,一品一呷间,道:“目前,还没有那个婴孩被当了引子能活到十八岁的,大都第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鹤箴此毒,仍是那些个毒家大师们趋之若鹜想练成的东西。”
耍我?!
不拾遗心里气的咬牙切齿,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他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品了口,道:“这茶不错,比我家的白水好喝多了,该讨回去些才是。”
说着,不拾遗又尝了一口茶,啧啧两声,表示赞叹,才继续道:“哦?适才堂弟说鹤箴毒难炼,目前还没有练成过的,那确实可惜了,毒家大师们可要更用心炼才是。”
路拾遗冷笑一声,寒了语调,道:“可惜?以婴孩入药,堂兄觉得没炼成是可惜?”
“如此行径难道不该是咱们修行界最嗤之以鼻、最该人人得而诛之的么?”
嗬!
原来话在这里等着呢。
苍天呐,打架打不过,动嘴皮子也要输了么?
他不拾遗只想揶揄这只臭青虾两句,打心底里很是痴恨那些拿人命当草芥的无良东西......可这话一出口,虽无心,毕竟已成过错。不拾遗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暗自蹙眉冷眼的喝茶。
小鹿是个接话快的,路拾遗话音刚落,他就道:“以婴儿入药,这种人就活该被打死,就活该被人人诛杀,就活该”
小鹿还要说些什么,忽觉脚指头被人狠狠的碾了一下,疼的他蹭一下子窜了起来,哎呀一声。再瞧瞧自家亲哥阴沉下去的脸色,他立即闭了嘴。
***
客人基本到齐了,大门业已关闭,是该主家办大事了。
钟鸣三声,锣鼓喧天,不一会儿偏殿里的小妖们就跑了个干净,拥着挤着往正堂观礼去了。
不拾遗也想跟着去瞧个热闹,甫一起身,便被小鹿拽住了。
小鹿问道:“哥,您去哪儿?”
“我去......方便。”
说完,不拾遗递了个眼神给小鹿,柔和的道:“一起去,弟?”
脑子转得快是个好本领。自家仙人亲哥的好本领都用在耍这种心眼上了。
小鹿也不拆穿,道:“好啊哥,一起。”
此二人要做什么,路拾遗是不管的。只这遭他们三人是一起的,另外两人出了事儿,他也跑不了。
于是,在那二位起身往外走的一刻里,路拾遗不紧不慢的就扯住了不拾遗的腰带,道:
“堂兄,你方便也要带堂弟一起去?是怕人多路杂......走丢了找不到自己的位子么?”
人与人斗心眼,都是一转一个准儿。
这话问的相当有水平,说的“傻不愣登的没什么心眼子的”小鹿都要信了“堂兄”是在堂而皇之的帮亲哥找“溜之大吉”的理由了。
有心眼的人是不会信的。
既然要谈正事,那就要有个谈正事的姿态。
不拾遗复坐回凳子上,面露讪笑,道:“您是怕我们走丢还是怕我们坏了您的正事?”
路拾遗单手转动着手中的水晶杯,但笑不语。
不拾遗也不恼,温声道:“行,我权当您是在担心我们。”
“不过呢,人有三急,管天管地你总不能连这个都管吧?”
“小解大解的总还是要出去方便合适,总不能因为怕丢了,我们就要就地解决了吧,您说呢?”
路拾遗还是摆出来那一副不搭理人的姿态,只一手紧紧的攥着不拾遗的腰带不放,一只手敲打着杯沿。
不拾遗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火气窜了个苗头,但还是压住了,道:“既然道友还是不愿画出个道道来,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一张桌子一顿饭罢了,我们不吃了,丢不丢的,也归不着您这位大神管不是?”
“徒弟,咱们走。”
走是走不了了!
该死的路拾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仙人下了术法。
此刻的仙人是除了嘴巴能叭叭叭的说出那些浑话来,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
小鹿往前走了两步,见自家师父没跟上来,又折返回来,扯扯师父的袖摆,道:“走啊师父,不是要去方便么,你怎么不动呢?”
真不知道这个小坐骑是个什么脑子,就看不出来现在的状况么?
不拾遗没好气的瞪了小鹿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调调,咬牙切齿的道:“走什么走,你脑子不转眼睛也不好使了么,没看到我被这个不要脸......这只大青虾——你堂兄给定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是便低头。仙人语气虽不善,但好在知道认亲,态度端正,是个不错的亲人。
此时亲人留下来了,路拾遗再不说些道道来就说不过去了。
他悠悠开口,道:“抱歉了堂兄,刚才你说你已经破了我前头的术法,我也只能换一个试试了。”
若刚才亲哥那咬碎牙的怪言怪语小鹿还没反应利索,堂兄这一记重击彻底让小鹿恍然大悟了。
瞬间小鹿就哑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小鹿不是那没良心的弟弟,只哑了一会儿就又倏地站了起来。
小鹿讨好似得走到路拾遗身边,给路拾遗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道:“堂兄,您大人有大量,解了我......咱哥这个定身术吧。”
“您看咱哥站的这个姿势多不雅,大叉着腿,手臂还摆的这么高,手指头都杵到柱子了,看着就疼。”
“时间长了再抽个筋,可要缓半天呢。”
“您当堂弟的不心疼咱哥么?”
“再说了,咱哥就只是想去方便一下,真没什么别的想法。”
一口一个“咱哥”,说的真亲。话又中肯,有理有据,有情有缘,是个不错的跟班,是个不错的帮手,是个不错的弟弟!
只这话让人听的怎么那么的不舒服?不由得小鹿的仙人亲哥气鼓鼓的睨了他几眼。
好弟弟小鹿前头话音刚落,后头仙人亲哥就能动了。
亲哥刚欲发作,就见亲弟一步跨过来,挡住了他,对着路拾遗道:“堂兄有所不知,咱这哥哥打小脑子就不灵光,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的分不清个轻重,您别见怪。”
这弟弟不错个屁!
你脑子才不灵光,你做事说话颠三倒四的分不清个轻重......
不拾遗一把提溜开让他窝火的亲弟,怒从面生,也不扯什么亲疏关系了,道:
“你是道门的了不起!”
“你术法厉害了不起!”
“你会的多了不起!”
“你敢跟我实打实的干一架吗?”
“别用那些个下三滥的术法,咱们拼骨头。”
被提溜开的亲弟小鹿想纠正一下是“拼拳头”。这还是看了成百本话本子的人哩,连拳头跟骨头都分不清,不是脑袋不灵光是什么?
但看着亲哥那剑拔弩张的模样,小鹿选择再一次做只缩头龟,打定主意:这种话,一定要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拼骨头?”
“嗬!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要拼骨头的。”
路拾遗放下茶盏,继续道:“我并非要为难二位,只需道友记得答应我的话,别搞出什么状况误了我的事就好。”
“二位不是要去方便是么,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