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回来了。”
两人老者泪如泉涌,一声接着一声地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晚上的时候,柴璟把自己关在仓库里。仓库堆了满满当当的机械碎片,那些泛着寒光的坚硬金属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看着看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这都是谁的青春呢?这曾是谁的梦想呢?怎么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呢?怎么都朦朦胧胧的,是因为蒙上了灰尘么?
柴璟快速抚平激烈伤感的情绪,恢复以往的平静。他拿起一个抹布,开始擦拭一件件机械碎片。他还没忘今晚的目标,他要制作一个机械白鸽,用来搜查的。
他曾经制作过一个,不过已经被他亲手毁了。
再次投入到机械制造,柴璟感到熟悉又陌生,肌肉还有记忆,指尖刚一触摸那些冰凉的机械时,他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心中油然而生的激情将他掩埋。
曾经的梦,虽然已经被他彻底抛弃,可在多年后的今天,只是稍一触碰,全身的血管都在叫嚣,鲜明地证明着,他不曾遗忘它、更从未抛弃它!它早已融进他的肌肉记忆里,他的血液里。
今夜很是漫长,时间像是静止了。
苟枫一拳拳打在墙壁上,他的双手出血了,他的头发更加凌乱,阁楼的寒气侵袭他的全身,他低头一看,原来他只穿了一件睡衣。
黑夜,无尽的黑夜。桎梏,逃不出的桎梏。天空很蔚蓝,他却看不到,世界灿烂且明媚,他是无福享受的。他又听到开锁的声音,又有人来送饭了,他懒得去看,也懒得去管,捂住耳朵,遮挡视线,世界与他无关。
原来又过了一天。
孟瑞一次又一次地来送饭,饭是他亲手做的,但这里没人是他的顾客,苟枫一口都没吃过。这次,苟枫没把他赶走,他感到很幸福。把饭放下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苟枫睡不着,脑壳嗡嗡响,身体的力气慢慢流失,睁眼是黑色,闭眼也是黑色,再没有别的什么颜色了。可是偶然间,他却听到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
苟枫觉得自己是虚弱得出现了幻想,有了幻听,并没有在意。
那鸟儿更加激烈地扑棱翅膀,仿佛就在他的身边。
苟枫睁开眼,眼皮沉沉的,他艰难地换了个姿势,看向那个小窗口。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没有鸟儿。
他转过头,面对墙壁,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面壁思过。口很渴,肚很饿,他把自己蜷曲起来,省着些力气活着。
“砰砰砰!”
这又是什么鬼动静?
“砰砰砰!砰砰砰!”
有那么一瞬间,苟枫内心燃起希望之火,他觉得这是有人来救他了,他动了动身体,还是面对着墙壁,没回头去看。
有人来救我?不可能。他想不出谁会来救他。
柴璟快急死了,也快撑不住了。他一手用力敲击玻璃窗户,一手攀着窗檐,就这样凌空吊着,头顶上方是那只他连夜赶制的机械白鸽,正扑棱着翅膀。
睡着了么?怎么敲这么多次,都没有回应?难道是昏倒了?柴璟很急,完全不知道内部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用尽全力击打这扇玻璃,还好来时带了个厚厚的手套。
当玻璃被撞碎的时候,碎片就掉落在他的前方,苟枫闻声愣然,他抬起头,一片黑暗中,他看见有个黑影。
也是在这时,他才真正相信,这是奇迹的一刻,真的有人来救他了。
机械白鸽发出强烈的光,照向阁楼内部。苟枫看清了那个黑影,却很失望。
柴璟艰难地撑在窗口,风吹着他的短发,他看向在墙角蜷缩的苟枫,以不容反抗的语气说道:“过来,跟我走。”
苟枫认出他来,知道他是柴璟,但也只是看他一眼,便移开视线,他没有动,也没有过去抓那只垂在窗户下的手。
“过来,抓住我。”柴璟看着他,语气很冷。
“不要。”
他要接受一个骗子的施救?想都不要想。想过很多人可能会来,但一个都没来,最后来的竟然是柴璟。不熟悉,太陌生。
柴璟直截了当,直入要害:“所以,你宁愿一直被困在这里,失去自由,也不愿出去见一见光么?”
苟枫微愣,缓缓抬头,乱发帖在他的脸上,粉白相接,在光亮下,透着一种妖冶、魅惑、病态的美。
他眯起眼睛凝视柴璟,长而翘的睫羽轻轻一颤,目光是一贯的寒冷,笔直的剑一样,视而不移。
“抓住我。”柴璟任他看,又一次说道。
他把手极力向前伸展,五指分开,一条又一条的青筋突显,盘亘在他的皮肤表层之下。
“快点儿!”
苟枫缓缓走过去,有些犹疑地伸手,只是刚碰到那只比他宽大干燥的手,那只手就立即毫不犹豫地反手捉住他的。他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拉去。
窗口很小,柴璟本来还担心苟枫钻不出来,其实他多虑了。窗檐太窄,把苟枫拉上来后,柴璟就毫无立锥之地了,他直接跳下去。
柴璟:“我下去接你。”
苟枫动了动唇,冰冰冷冷:“不用。”
柴璟下来后,仰头,白得晃眼,苟枫没穿鞋。他张开双臂,把苟枫接了个彻底。
苟枫闻到干净清爽的气味,他像一只蝴蝶,被一只巨大的蜘蛛网捕获。饿了几天,他实在撑不住了,在柴璟怀里昏过去之前,他眯着眼,彩霞在上,天空绚烂夺目,在淡蓝色的天幕上,有一只翱翔的白鸽,扑棱着双翅,在白云之巅,肆意徜徉。
那是他不曾有过的自由。
柴璟垂下视线,凝视少年惨败狼狈的脸,双手紧紧环着少年的膝弯,他轻叹一声。
“我就说,不擅长应付问题少年......”
“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