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君何等聪慧,瞬息间就已经明白刚刚她话中传达的信息。
姜母何时而来?九年前。
姜母为何在此?因为姜渊一句箴言,致使李长君母亲赔上性命,所以她心中有愧,方才来此焚香祷告恕罪。
可若李长君的母亲真的是郁结而死,若姜渊的断言无误,姜母纵然有愧,也不至于一夜白头,连儿子都不要。
李长君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眼泪已不受控制的垂落。
姜宴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布满哀伤蓄满眼泪的双眼,那眼泪如丝线断落的珠串般掉落下来,一颗颗敲击着他的心房。
“嘉乐公......公主......”仅一个称谓就仿佛夺走了姜宴所有的勇气。
听到这个名号,“咯吱”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李长君猛然拭去泪水,越过姜宴将目光投到他身后的姜母身上,扬声问了句:“是否是无念师太?”
姜母愕然的点点头。
“想必观主已经将我此行的目的与你说过,衷心希望师太能够鼎力相助。我不会去逼迫师太,全凭自愿。”
姜母静默片刻,回了声:“好。但若日后公主心想事成时,希望能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李长君什么都没问便满口应下,转而对姜宴道:“小麻衣,还请借一步说话。”
姜宴同母亲拜别后就随着李长君离开无梅观,一路往国都方向去。
和李长君同乘马车让他如坐针毡,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没成功。
“是不是感觉有光从积压在心底的乌云里射出来了?”李长君替他出声。
“是……”
那些从前难以理解的行为、心中无法释怀的情绪,日积月累成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就在今天,一切有了转变,因为他们窥探到破除乌云的方法,那乌云并不是密不透风的。
而这一切或许从来不该是他们承担的过错。
无话可说的二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马车在国都城门外停了下来,李长君开始送客:“我虽不惧流言蜚语,但也不想成为谈资。就劳烦小麻衣自己走一趟。”
“草民告辞。”姜宴正有此意,赶忙下车。
他一走李长君就让门口的侍女进来问话:“你常年在国都,知道姜宴和她母亲的事吗?”
“禀公主,姜宴出生的时候,他母亲不愿他步父亲后尘,从小就不允许他和别人说话。所以姜宴除了在家中与姜母正常交流,在外面就装作哑巴。彼时旁人只当他是内向,毕竟都见过他和自己母亲说话。”
“九年前姜母入了无梅观,一夜白头,姜源下落不明,便没人管姜宴。他只能自己走出去讨生活。最初因为他不会说话,没少被人嘲笑。姜渊的儿子是个哑巴,这本就让一些凡夫俗子能获得心理平衡。”
“谁知道经历那么多磋磨的姜宴却是一点都没有产生怨怼之意。他本身就天资聪颖,后来渐渐的能开口与人交谈,只是因为结巴受到的嘲笑声更大。”
“五年前姜宴相看的人积累到足够多,预言成真的事也足够多,声望大涨,面上才没人敢怠慢他,毕竟都怕他给自己批个短命鬼。”
此侍女是李长君留在国都的暗桩,专业负责收集情报的。此时听她讲述完这桩往事还有些意外,她曾以为像姜宴这样的术士生来本就该是天之骄子,受人追捧的。没想到小麻衣也有这么忐忑的人生。
“公主姜宴和姜母都挺可怜的。”侍女说完接受到李长君投来的审视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知道自己言语有失,赶忙请罪:“对不起公主。”
“记住,我不会怜悯姜宴,更不会和他的母亲产生共鸣。”
“姜母一夜白头不是因为我和我母后,而是预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和他父亲一样走上不归路,因为神乎其神的能力不得不违心去做害人之事,最后落个魂飞魄散。
“她不要自己的儿子跑去修道也不是因为对我和我母后的愧疚,而是因为她耗费心力筹谋的儿子竟然要坚持入道,她认为姜宴流着姜渊的血必定会成为姜渊那样的人,所以才用最决绝的方法逼着姜宴妥协。”
侍女听完李长君的话才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即刻跪到李长君面前,“请公主责罚。”
“起来吧。你只是说错一句话而已,人的认知本就有差异的。只是我不希望再听到”
载着李长君的马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姜宴才彻底醒悟过来。李长君哪里有什么话与他说,无非做给他母亲看的。
姜宴苦涩的摇摇头,开始体会他母亲说的话。此时他情愿被书寒鸦戏弄也讨厌被这种感觉围绕,只可惜他递了几次想进牢狱探望的帖子都被拒绝了。
书寒鸦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所以再次收到姜宴探视的信函依旧选择拒绝。他已经开始布局朝堂线,不想把姜宴卷进来。
此时他正在牢里替人看病。
说书先生看着被送回到牢房中的杀手,很是诧异,“这怎么还送回来了?”
书寒鸦无甚稀奇,正上手检查他的伤势,“外伤已经处理,内伤未治。朝廷竟然连颗丹药都不给吃,还真小气。”
“你不会打算救他吧......”
“不会。”书寒鸦收手回到原处坐定,“功夫一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招式,还非要学人做杀手,谋人性命,救他浪费药。”
竟然是这个原因,说书先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余光看见门口有道窈窕身影正在跟狱卒说话,当即就将此人此事搁置一旁,搓搓手翘首以待,“必是那秋姑娘安排人来送晚膳。”
书寒鸦在牢中已待三日,顿顿都是秋素素安排人送来的。说书先生沾光分得一杯羹,如今一日三餐成了他的指望。
只是今日来的却不是秋素素,也不是她的婢女,而是位妩媚动人、胴体成熟的女子。牢里的男人见着她,心神全随着她的头上的飞鸟衔珠步摇而摇曳。
“是你。”书寒鸦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