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要足,害怕就这样对自己说,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两人喊得激情昂扬,树上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朝着蓝天的方向,无拘无束地向前。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路过,是郁新生的酒友,看见两兄妹眼里放光,摇摇摆摆地说:“哟,这郁家的娃在这儿鬼哭狼嚎什么呢?今晚让郁新生出来和兄弟们好好喝一杯。”
郁祈安闭了嘴,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应了声。
回去的时候,齐鲲叮嘱郁祈安今天两人身上的伤都是骑车摔的,不然要她好看。她撇嘴嗯了声,又小声学齐鲲的语气说自己可不是什么善茬,齐鲲听见嘴角难得挂起一丝笑意,揉了揉她的头。
打开门,郁新生瘫在沙发上看球赛,孟立楠收拾一地狼藉,碎了的花盆和瓷碗,刚才一定经历一场恶战。郁祈安眼中好容易燃起的一点光,在门关上的时候瞬间熄灭。
看见两人狼狈的模样,孟立楠低声惊呼了一声,又问发生了什么。
郁祈安不说话,孟立楠像是懂了什么,比划着手语问她助听器呢?
郁祈安扒开头发露出助听器,幽怨地看了孟立楠一眼,用手语比划了个“离婚”,然后不管愣在原地的孟立楠直直走进卧室。
这还是齐鲲第一次看见郁祈安使用手语,之前她在他面前都掩饰得很好。
郁祈安小的时候家里没钱买助听器,学了一段时间的手语,懂一点基本表达,但不多。后来戴上了助听器,自尊心逼她强装出和普通人一样,只有心情非常低落不想说话的时候,才会比划几个简单的手势,让人不要管她。
齐鲲如果说初三是被迫留在这个家,高一还去学习完全是处于本能。他在这个学校因为成绩好,受到很多关注,这些关注是他在外流浪一年所不曾经历,所迫切渴望过的。所以当班主任说他可以保送高中,顺便免去学费时,他真的很开心。
但他进入高一后才发现忽视了身旁人的感受,他对于郁祈安来说,永远是个不速之客。自那以后,他也自觉地远离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减轻女孩心中的不平衡。
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了这么多话。他也从来没有发现身边这个一贯傲娇,爱闹小脾气的女孩,在外面是多么自卑又卑微。
沙发那边传来酒瓶打碎的声音,孟立楠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进房间陪着祈安,他也没多说什么,跟在郁祈安后面进了房间。
房间很小,很安静,郁祈安侧躺着,在床上缩成很小一坨,眼睛紧闭着,对齐鲲视而不见。
墙壁几乎不隔音,隐约可以听见孟立楠在劝郁新生少喝点酒,然后很响一声巴掌,换做往常孟立楠忍气吞声就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郁祈安的挑拨,今天她尖声继续反抗,说郁新生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然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砸得地板沉闷一声巨响,郁新生趁着醉酒,声音比往日大了好几倍。
床上的女孩随着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时而瑟缩,抽搐,她把助听器摘下扔在一边,尽力将头埋在被子里。
齐鲲拉开她的零食柜,选了个青提味的泡泡丢在她脑袋边,自己拆了个剩的最多的草莓味。
郁祈安摸索着拆开泡泡糖丢进嘴里,齐鲲拿了本笑话集在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要不看一下,女孩把头别过去,显然不想。
他知道缺乏父爱母爱是什么感受,他已经挽回不了,曾经真切地希望郁祈安能够幸福地获得这些缥缈的东西,所以即使郁新生做得很过分,他也对这人抱有一丝希望。
他曾在郁新生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把耳机里燥热的音乐开到最大声,塞到小姑娘的耳朵里。
他尝试过把自己曾经最需要的东西给这个,讨厌自己的妹妹,虽然没有成功。
他不是天生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高中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耐心地对一个人了,看着缩在床上草木皆兵的郁祈安,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自己的好意今天被多次拂了的原因,还是外面吵得令人烦躁,他心底涌动着什么东西难以压抑。
“他妈的。”他暗骂了句,起身气势汹汹几步走向门口,一把拉开卧室门。
他动静很大,外面忽然就安静了。
此时床上的郁祈安也忽然跪坐起来,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边带上一只助听器,祈求地看向他,无声地摇头。
不能这么闹,她知道最后吃亏的还是孟立楠。
“叔,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今晚街头的酒馆打折,黎叔约你晚点去喝酒。”
他还是把想骂的话给憋了回去。
“妈的不早说。”郁新生早就待不下去了,摔门丢下一句,“一群疯子。”
孟立楠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精疲力竭地回卧室休息,用口型说了句,“照顾好祈安。”
他点点头,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怀里抱了四瓶啤酒。
“我不喝。”郁祈安不明所以看着他。
“我想喝。”
他今晚着实烦躁。
郁祈安就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看他三瓶轻松下肚。他和郁新生不一样,喝得很沉默,一瓶接着一瓶,像个老手,喝白水一般,情绪毫无起伏。
这是家里最后四瓶酒,郁祈安以为他是不想留给郁新生发疯的机会。
齐鲲打开最后一瓶时,郁祈安伸过手去抢来,猛灌了一口,酒味辛辣刺激喉咙,很快在肠胃里蔓延开,火烧一般滚烫。她喝得太急,呛得久久说不了话。
齐鲲垂目掠了她一眼,笑笑,拿起剩下的酒又喝了大半。他擦擦嘴角,将瓶子递给郁祈安,示意她再来一点。
郁祈安也不扭捏,拿过酒瓶又把自己呛了一口,然后剩下一点被齐鲲一口闷掉。
“你酒量怎么这么好?”她有些诧异。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善茬。”
郁祈安抬眼看了一眼齐鲲,他脸上丝毫没有涌上酒意。
齐鲲没有正面回答她,动也不动望向窗外,几天以来天上久违地出现一弯月亮,洒下淡淡清霜般月辉,落在他眼里,忽然变得阴鸷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