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春雨连绵,风雅镇上的茶馆外,一片青葱湿润。
自从平和剧场查封后,镇上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修复留下的阴影与伤痕。
官衙来了新的官员,把冤魂河底的枯骨都打捞出来,在镇外找了处风水宝地,一并安葬。
记得刘大人和皮影婆婆尸骨下葬那日,几乎整个风雅镇的人都来了,一路素缟飘扬,阿焕拿着玉笛,吹了满城的哀歌。
卜渊热心地操办起活人木偶受害者联盟,在茶馆内激动昂扬地说起书来,说得自己热泪盈眶,说是要为杜绝活人祭祀出一份力。
大师兄靠在窗侧,散着一头长发,平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偶尔瞥了一眼手捧书卷说得热血沸腾的卜大少爷。
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手上,片刻后又轻轻飞远而去。
他说,“弱小的蝴蝶尚且不畏风雨,要飞远去。”
“听不懂。”我拿起桌上的青花瓷壶,为他斟满一杯龙井。
他靠着窗,雨水飞溅沾湿几绺长发,显出几分水墨气息。
“摆脱了冤魂后,镇子上漂亮了很多,听说,冤魂河也要改名了。”他理了下头发,把一只银蝴蝶状的发饰重新别好在发间,垂下一条长长红流苏,“就说了嘛,名字是很重要的,起得不好,影响风水。”
“那你呢?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风水学逗笑了,随口问他。
“哦,我之前不是早说了嘛,是愈合的意思啊。”
大师兄笑意浅浅,在店员递来的账单上,洋洋洒洒地签下名字:连愈。
店员似愣了一下,看着账单上飘逸的字迹,再看着他被雨水映衬得柔和湿润的面容。
“好听吗?”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店员。
店员怔怔点头,然后察觉失态,憋红了耳尖,“不好意思,因为当日看过公子在剧场的葬花曲,公子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失态了……”
大师兄摇摇头,不甚在意。
他跟我说,现在这个镇子上的人,总算“活”了,比当初他初入镇子里舒服自然得多。
卜渊的说书台下围了一圈听众,在我们过来的时候,已至尾声,掌声如雷。
他说得自己泪眼汪汪,大师兄顺手给他递了一张帕子。
大师兄手中一柄素净的油纸伞缓缓撑开,回身向我们勾勾手指,我们就跟了过去。
“我手里就一把伞,只能挤着。”他无奈轻笑,看向我的眼眸几许柔光流转,“你的伞,让姑娘带走了?”
“嗯。”我点头。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左耳的耳挂装饰上。
金质钩环,缠了几缕伤情丝,往下系着粉晶编织的花簇,末端拖着长长的粉晶坠。
阿焕赠予我的礼物,当时,我们把伤情丝分成了一人一半。
“嗯……挺好看。”他说,“八百年没见你把头发散下来。”
“我也八百年没见过你穿白衣。”
“哈,好看吗?”
“嗯……”
鬼使神差地,我对上他的目光,“这个问题你之前是不是也问过?”
“嗯?怎么?”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
大师兄沉默了一瞬,别过了脸去,沉默地走着。
我们也就沉默地跟着他前行,尽管卜渊瞪大了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对。”大师兄忽而顿住,他狐疑地看了过来,“这话,你对教主大人也说过吧?”
“没有。”我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只对你说过,教主虽然也特别漂亮,但我更喜欢你。”
大师兄:“……”
卜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反应,见他们不动,只得接手这柄油纸伞,继续在细雨中前行。
卜渊终于憋不住了问我:“那和姑娘呢?”
“哦,她是我心上人啊?”我说。
“……她好看还是你大师兄好看?”
“非得必么?”我看他一眼,“没必要啊。”
大师兄就绷不住笑了出声,“怎的,都是你的翅膀?”
“嗯,断了一只就不能飞了。”我顺着他的话,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
大师兄:“哇,好有道理。”
“比不得你。”我说,“你钓了一池塘鱼,还装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