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七挂断电话,根本没有兴趣去看网上的评论,不过是被引导的言论,毁掉寄望教育的工具,很无所谓的。
“你用让自己身败名裂的方式毁掉你打下的江山,你难道不觉得舍不得?”
祁七失笑:“不过是通过操作股价的方式,给寄望教育换一个好一点的管理者,怎么就成了毁掉它了?”
她顿了顿,轻声说,“重要的是,在我死了以后,朱景龙不会拿到半点遗产。”
“祁七!”陆老师声量提高了。
“你为什么生气?”祁七认真地看着他,“朱景龙毁掉了我的家庭,我同样的,拿走他最在乎的东西,这不是很公平吗?”
陆老师无法转变她这个想法,只好继续问:“那么,你为什么要让祁医生决定你的生死?并不是找不到其他的医生。”
祁七静静地看着他,终于说道:“不是,我不是让他决定。陆老师,我小时候曾经问过他,倘若将来他做了医生,而我病了,他会不会给我看病。他说不会。他说,因为他会紧张。”
陆老师一愣。
“陆老师,就算治了,也不过是跟病痛共生地存在那么一两年,有什么意思呢?”她低下头,看到窗外有一家人走过,小女孩被妈妈牵着手,很开心地大声说着话,不晓得在讲些什么。
“其实,在我妈妈死了以后,就都没什么意思了。有时候我会想,她死了,到底是成全了我,还是……”
陆老师略作迟疑,拉开一侧的柜子,里面放着一排文件夹,不用翻开,他也能知道这些文件记录了什么——祁七二十年来每一次的来访记录。他依次取出,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就是很厚的一摞。
“祁七,你活到了这个年岁,前一半为了原生家庭,后一半为了你儿子的原生家庭。家庭对你来说,很特别。但是,你就没想过别的东西?比如,爱情?”
祁七的心跳有一瞬似乎停止了。她猛然低头,看到某个框里写着一句话:“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性格给弄丢了。”
她一下子就笑了,“引用一句家长式的话,我就是想得太多。”
啪一下,合上了。
转身。
“陆老师,这些东西不适合带回去。带回去也没有人看,白白给人家提供评价我的料。就留在你这里吧,用个碎纸机,就全都没了。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等我死了,扔进火炉里一烧,谁还记得这个人?”
“祁七……”
忽然一声唤,祁七回过头,陆老师却又闭上了嘴。
祁七诧异地看了他几分钟,想了想,说道:“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来访了。陆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下你的名字?”
二十年来,他们两人,一个是来访者,一个是心理咨询师。一个倾诉,一个疏导,从未有过超越这个定位的任何多余的话,或者举动。
便是名字,祁七也从来没打听过。她对他的称呼,从来都只是「陆老师」这样带着职业化的称谓。
陆老师注视了她一会儿,嘴唇轻轻动了下:“陆明几。”
“陆明几,我可不可以跟你说一句我憋了二十年的话,你身上这个颜色搭配,真的很难看。”祁七说完话,格格笑起来,笑得像个年轻人。
她打开门的瞬间,立刻挺直了脊背,纵然身体没了线条,该有的身段也要保持着。香云纱上大块的花色似乎也立体起来,门里门外,居然两种颜色。
*
寄望教育创始人的丑闻,如同一道搅入大海的狂卷风,迅捷地占领互联网,连续数日以各种不同的打开方式霸占头条热点位置。
同时带来毁灭性打击。
月余,寄望教育重整旗鼓,所有者的名字却已经变了。
祁七在病床上闭上眼,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有一声叹息在耳边化开,她下意识握紧手,却握住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这个时候,她周身所有的声音皆无,脑中的记忆全部被清空,只余下一个问题:
你就没想过爱情?
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