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琛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又给樊霄倒了杯果酒。
“之前那场仗杀了那么多联盟的人,正好合了他的心意,清理了一大批他不需要的人,”宴琛说,“但樊霄,你该偿命了。”
樊霄看着他,半晌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虞影溯找到暗党在琳琅天城的驻地时,并未想到给自己开门的会是本该灰飞烟灭的亲哥,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晚就会被如此盛情款待。羽谿和他的面前一字排开了无数高脚杯,无一不盛着还散着热气的血,让整间屋子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味道。
“吓一跳?”羽谿笑了笑,“没想到我还活着?”
“更没想到大哥身为暗党的首领,接待我还用宴请宾客的规格,”虞影溯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我这是回家,还是在做客?”
“我们的家可不在这里,”羽谿环抱着手臂,“也不在罗莱斯。”
虞影溯笑了笑:“在哪里不重要,还是那几个人就行……所以,羽画呢?”
“你姐姐还没过青春期,至今都沉溺于自己的理想中无法自拔,让她去吧,”羽溯说,“现在可能在月眠城,毕竟她和兰克·索萨的关系一直不错。”
羽谿的指尖游走在面前的酒杯前,最终挑挑拣拣选了一杯,品酒似的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羽谿指着虞影溯手边的杯子,“你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很久没进食了,狗链还没解开?”
虞影溯笑着撩开头发,炫耀一般露出了齿痕。
“解除烙印很方便。”
“那不能,这可是他爱我的证明,”虞影溯选了一杯看着比较顺眼的血,端起杯子晃了晃,“而且狗链可是很管用的东西,尤其是你这些血的味道都不怎么样的时候。”
“我听狩猎回来的成员说他的血能让我们发疯,也能让我们丧命,”羽谿看着他,“你倒是运气好。”
虞影溯挑了挑眉,抿了一口又放归原位,抬眼问羽谿:“你想试试吗?”
羽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笑道:“什么?”
“我带了点在身上解馋,你想尝一口的话……也不是不行,我很愿意和亲哥分享猎物,”虞影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琉璃瓶放在桌上,“虽说味道没有新鲜的好,但依旧很不错……比你这些强多了。”
他不等回应就打开了瓶盖,浓郁的血液香气眨眼间就淹没了整间屋子。羽谿亮橙色的双眼瞬间染上了血色,虞影溯听着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报复一般的快感油然而生。
“别冲动,大哥,”虞影溯的拇指沾了些瓶口的血迹,“我知道这是好东西,可想要得到总得牺牲些什么,比如脖子上的狗链。”
“收起来。”羽谿冷声道。
虞影溯耸了耸肩:“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他舔了手上沾的血,用指节夹着玻璃杯递到自己嘴边,在羽谿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魔族的血是好东西,尤其是混血,不仅不至死,还能带来无穷的力量,”虞影溯合上瓶盖,“说起来,我该多谢你让玻佩恩下的诅咒,让我舍弃了我的弱点。”
萨兰·玻佩恩死于非命,虞影溯赌羽谿并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手笔,毕竟魔族夺人性命的手法太多了,凭空蒸发也不算什么奇事。
“能帮到你是他的荣幸,”羽谿低声道,“可惜了,他听不到你的感谢。”
虞影溯佯装意外:“他死了?”
“一些小意外,不足挂齿。”
羽谿的脸色在血腥气逐渐消退后逐渐恢复如常,笑容重新被挂在了脸上,连带着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温和面具。大厅中的灯逐渐变暗,直至黑暗笼罩,羽谿才重新将视线落回虞影溯身上,审视自己阔别已久的幼弟。
“离开罗莱斯一年多,你倒是长大了,”羽谿扬起嘴角,“你出生前,小画回家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
“我倒是不想共享这份殊荣。”
“听说你在魔族的时候改回了原本的名字,羽溯,”羽谿无意听他回讽,“利用塔尔·斯图莱特杀了欺诈,还借用死灵的手杀了恶疾……很有本事。”
虞影溯盯着他的眼睛:“过奖。”
“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回归,但诚意也必不可少,”羽谿说,“既然死灵已经成为斯卡文吉尔家的阶下囚,照理说……你该得到不少好处。”
“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斯卡文吉尔家的人,”虞影溯失笑,“魔族大君可没这么好心,我能活着出来都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临走前还差点被击杀在龙谷……幸亏有位好心人帮了我一把,我猜那是你的眼线吧,大哥?”
羽谿心里冷笑。
“不过……我的确是拿到了点好东西,”虞影溯顿了顿,“血族弑亲者们的灵魂卡牌,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那可是好东西。”
“古代恶魔的眼光一向很好,但大哥,好东西总不能白给你,”虞影溯笑了笑,“我不要暗党的权力,我要别的东西。”
他的大哥似乎十分着急地想要撇开血族暗党这堆烂摊子,而他又不是什么傻子,自然不想接手。
“北大陆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遵守约定,”虞影溯的指尖凝聚了深灰色的术法,在桌面上空画了一个法阵,递到羽谿面前,“你应该见过这个。”
那是一个最简单的平等契约阵,羽谿自然认识。虞影溯在他点头之后取出了死灵给的一整摞灵魂卡牌放在桌上,燕拾临行前教了他很多当梦塔荷官必备的技巧,金色的障眼法稍纵即逝,卡牌翻动的速度停顿了难以察觉的片刻后,他从羽谿的眼中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随便选一张,明天的审判不要立刻杀了达妮安卡·帕恰克尔曼,我要她进日光牢狱,”虞影溯压着牌,“钓鱼。”
人类与血族的混血同样惧怕阳光直射,达妮安卡被关在长老殿至今只有堪堪维持性命的食物,必定没有多余的力气使用法术保护自己。日光牢狱里鲜少会有活着走出来的血族,羽谿知道虞影溯的要求只是暂时减缓了她的死亡,甚至还加了折磨的意味。
让联盟七长老当那个鱼饵,远比直接要了她的命更加有用。
短暂的停顿之后羽谿便点了头,契约阵顷刻间起效,虞影溯将牌送到他面前,靠在了椅背上。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上钩。”羽谿笑了笑。
“只要上钩,是谁都行。”
虞影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完了面前被子里的血,等到羽谿一次次翻阅那些卡牌,最终抽了一张熟悉却印象不深的名字。羽谿没再找到羽画的侧脸,那或许是看错了,又或许原本就是虞影溯的诡计。
这还真是一份“大礼”。
羽谿挑了挑眉,将卡牌整理好之后推回虞影溯面前:“是很可惜,你果然长大了。”
他早该察觉到陷阱,随便一张不是羽画的牌来换一个鱼饵才对等。不过让他先胜一局并非什么坏事,年轻人在赢得胜利之后总会更冲动,也更容易犯错。
“让七长老去日光牢狱不是什么难事,那就当是我骗你假死的补偿吧,毕竟你那时候真的看着很伤心,”羽谿笑了,“我的替身演得不错。”
“他的确很成功。”
大厅内的灯瞬间亮起,片刻之后,一门之隔的地方就响起了熟悉的乐曲。
“今天有宴会?”虞影溯问。
“我的亲弟弟回来了,总不能无人问津,血族亲王该有的你也得有,”羽谿端起酒杯,起身往宴会厅的方向,“我还邀请了长老殿,你们或许可以好好聊聊。”
虞影溯挑了挑眉:“联盟的人啊……我从他们通缉榜上下来了?”
“长老殿可不想对你动手,想杀你的只有四大家族和羽画,你知道的,”羽谿无奈道,“大长老对你带来的精灵先知很感兴趣。”
“那可不巧,”虞影溯双手揣进口袋,“我不想在宴会上和人聊正事,不如等明天七长老的审判结束后再说吧。”
“你心急的时候真的像小画,”羽谿笑着看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一定得攥在手里才放心。”
虞影溯挑了挑眉:“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羽谿推开门,属于活人的浓重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淹没整座城堡,“这和狩猎与进食一样,是改不掉的本能。”
阔别已久的暗党宴会再次出现在眼前时,虞影溯本以为自己脸上会出现难以遏制的厌恶……可实际上并没有。这里的气味远远比不上那一小罐来自塔尔的血,混杂在一起之后让他想起了索萨家古堡里的遍地尸体,还有自己曾经站在光影交接处的爱人。
或许是羽谿事先打了招呼,他推门而入之时,一切的喧嚣和吵嚷在数秒之内消失殆尽,只剩下猎物们虚弱的啜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接二连三映入眼帘,他们的唇边带着血,双目猩红,仿佛一群野兽。
虞影溯第一次意识到死灵说的那些话并非狡辩,血族从未因为失去灵魂而失去自我,他们本就是这样的怪物。
“诸位还和以前一样好兴致,”虞影溯从托盘里取了一杯血,“好久不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