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宵将喝空的可乐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单手推开影厅侧门,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坦率地回答:“因为没动力,没信心,觉得自己拍不好。”
门推开了,外头的光漫进来,像自动柔焦的镜头,他耳后的发丝显得格外柔软,耳钉光泽细腻而朦胧。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有天赋,我也相信你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导演,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林霜羽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地将这句话说完,又补充,“是真心话,不是恭维。”
他们并肩往出口走,陈梦宵在毛茸茸的光晕里笑,呼之欲出的自负:“我知道。”
紧接着,又捏了捏她的手指,亲昵地要求:“以后我拍的每一部片子,你都会看吧。”
“会啊,”她放轻声音,“毕竟我认识的导演就只有你一个。”
陈梦宵歪了点头:“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林霜羽强迫自己和他对视,没有别开脸。
花絮播完了,其他观众陆陆续续地散场,空气被各种杂音塞满,他们已经走到走廊尽头,出口近在眼前。
排队等电梯的人依旧挨肩擦背,密不透风,陈梦宵显然不肯挤,他是连排队都要尽可能跟前后拉开距离的人,相当干脆地拉着她转身,拉开左侧安全通道的大门,同时开口:“好冷淡啊。”
空气里涌动着细小的灰尘,他慢吞吞拖长尾音:“是因为交了男朋友吗?”
窗户半开着,冷飕飕的风穿过楼道,灯罩摇动,光影虚晃。
林霜羽想起刚才电影中的一段台词,女主角失魂落魄地回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为什么男人总是先给予感情又先收回感情的那一方,再见面的时候就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以为自己在变魔术吗?
那种心情完全不由自己操控的失序感又来了,林霜羽低着头,在心里默数脚下的楼梯。
转眼间走完三层,还剩三层,她终于出声:“我交不交男朋友,谈不谈恋爱,你在乎吗?”
很想学会他的云淡风轻,但似乎还是不行。
灯光斜斜打下来,若明若暗,陈梦宵停步,“在乎啊,否则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霜羽因此驻足,踩住了他的影子边缘。
时间的流速倏然放慢,他们隔着一级台阶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灰白色的墙壁画满卡通涂鸦,有种误入童话世界的荒谬,片刻,陈梦宵将手放进外套口袋,取出一张薄薄的类似邀请卡的卡片,递过来。
正面好像是某慈善晚宴的邀请函,背面竟然是梁赏的亲笔签名。
“我以为你选这部电影是因为喜欢梁赏。”陈梦宵转身,继续往下走,“当时身上只有这个,就请他签在这上面了。”
林霜羽捏紧手里的卡片,视线的落点并非天王巨星的亲签,而是邀请函上陈梦宵的名字,好半天才跟上他的脚步。
三层楼梯的时间转瞬即逝,头顶亮起Exit的绿色标识,她拉开单肩包的拉链,将这枚卡片放进夹层,继而顺理成章地取出一只四四方方的蓝黑色礼盒,叫住了他。
“回礼。”林霜羽将那个小巧但有分量的盒子放进他手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风声模糊,陈梦宵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扯开了包装盒上的蝴蝶结,林霜羽看着他的动作,将那句“你能不能回家之后再拆”咽了回去。
拆开层层包装,躺在里面的是一枚朗声打火机。
都彭晨曦之光系列的联名款,三色渐变漆面,她今天午休的时候特意跑去恒隆买的,花掉了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送这个也许很俗,很老套,但是她一时之间的确想不到其他的,既能被他随身携带又不显得关系越界的礼物了。
礼物拆完了,包装盒被他毫无留恋地丢进垃圾桶,将打火机收进外套口袋,动作自然到仿佛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林霜羽试探询问:“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有其他配色,可以去专柜换——”
陈梦宵打断她:“喜欢。”
他弯起眼睛:“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是再标准不过的答案,却总让人觉得敷衍。
离开安全通道,走出商场,街道车水马龙。
现在应该去哪呢。
不同的地点场所在她脑海中逐一掠过,陈梦宵似乎在等她开口,站在路灯底下,用她刚送的那枚打火机给自己点烟。
清脆的开盖声划过耳膜,火焰短暂照亮他的脸,淡淡的桃子香裹挟着冷空气涌入鼻腔,是他咬碎了烟嘴中的爆珠。
他吐出烟雾,那双慵懒漂亮的眼睛望向她,不笑时神情有种冷调的性感。
陈梦宵大概是世界上最符合“外热内冷”这四个字的人。
“你明天几点开工?”林霜羽抛出话题。
“下午一两点。”陈梦宵咬着那支细长的女士烟,口吻含混,“电影快要杀青了。”
“……恭喜。”
“我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剧组,还是舍不得上海?”林霜羽尽量轻松地表达安慰,“如果是舍不得剧组,你以后还会进很多个组,如果是舍不得上海,你有空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毕竟你爸爸在这里。”
陈梦宵听到这里,目光笔直地朝她投下来,却像永远隔着一层单面镜,没有回应她的安慰,转而道:“你不抽烟,是不是也不喜欢烟味。”
“不抽烟的人很难喜欢烟味吧。”
“那你为什么要送我打火机。”
“啊?”搞不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林霜羽困惑地抬头。
将剩下半支烟按灭在垃圾桶的白沙里,陈梦宵微微俯身,和她拉近距离,鼻尖相触。
“可以接吻吗,”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