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冯简很快找到了阿奇尔。
“阿奇尔!”冯简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冰碴,在幽长昏暗的走廊里骤然炸响,压抑已久的愠怒如火山喷发般倾泻而出。
他猛地转身,走廊里昏黄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像极了他此刻几近失控的情绪。
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病态的白。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位曾跟随陈家大少的保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回英国?”
走廊尽头的水晶灯在他瞳孔里碎成点点冷光,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明灭闪烁,映得他眼底翻涌的焦虑愈发浓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眼眶。
阿奇尔如同一尊训练有素的雕像,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身前,黑色西装下的身躯紧绷如弦。
他早料到冯简会来这一出,可真正面对时,心底仍忍不住暗暗叹息。
自上次在中国偶遇冯简,当周的简报便已将此事仔仔细细地报备给了英国,然而,那边却如同一潭死水,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
他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透着疏离,语气礼貌得近乎冷漠:“冯先生,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他的目光刻意避开冯简咄咄逼人的眼神,坚定地落在对方肩头,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他死死盯住,“我们的职责仅是保护Albert的安全,其他事宜……无权过问。”
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冯简所有的追问都挡在了外面。
冯简死死盯着阿奇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如同猎鹰般锐利,试图从对方紧绷的面部线条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阿奇尔和巴特作为陈宸的贴身保镖,这些年日夜相伴、寸步不离,要说他们对陈宸的变化一无所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阿奇尔却像一座沉默的冰山,脸上除了职业性的严谨,再无半点多余的情绪。无论冯简如何愤怒、如何追问,他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冯简舌尖抵着后槽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突然,陈家老宅里那些尘封已久、隐晦不明的传言在他脑海中翻涌起来——关于陈宸从小就定期服用的药片,关于他那年突然中断的学业,关于那个讳莫如深、无人敢提的“病”……
“他真的失忆了吗?”冯简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他想起陈宸说起企鹅和阿狸的融资条款时,眼里闪过的那抹精光,那分明是清醒而锐利的光芒,是陈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该有的睿智。
他问的很多事情,陈宸也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阿奇尔,投向大厅的方向。
陈宸正对着金珉奎温柔地笑着,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冯简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搜集来的物料里的画面:陈宸在打歌后台,耐心地给成员们整理领结;在舞台上,和成员们肆意欢笑……这些鲜活而温热的表情,他穷尽十年的光阴,都难以在记忆中的陈宸脸上看到。
曾经的陈宸,就像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雕,连笑都是淡淡的,唇角最多掀起半厘米的弧度。
他在脑海中疯狂翻找着记忆的碎片,那些关于陈家的谣言再次浮现。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隐隐成形:难道是因为那个病?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陈宸从小就定期服药,却从未见过他有任何发病的症状。
阿奇尔的神色微微一动,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保持着沉默。
远处宴会厅里,隐约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曲,夹杂着宾客们的轻笑和交谈声,在走廊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冯简困在其中,让他愈发感到窒息。
冯简顺着阿奇尔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陈宸正被金珉奎半拥着靠在栏杆旁。
金珉奎在陈宸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竟让陈宸仰头大笑起来,露出漂亮的喉结,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被阳光晒化的蜜糖,甜蜜而诱人。
金珉奎似乎察觉到了冯简炽热而愤怒的视线,故意用肩膀亲昵地蹭了蹭陈宸的脖颈,然后侧过脸,眉尾高高扬起,那挑衅的弧度像一把沾了蜜的刀,明晃晃地朝着冯简刺来。
冯简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剧痛。
凭什么?他在心底疯狂地嘶吼着。
陈宸是他从小侍奉、陪伴了十几年的人,是他用尽一切努力想要靠近的人。
凭什么这些突然闯入陈宸生活的“陌生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陈宸的注视、陈宸的笑容?
宴会厅里,宾客们的目光不时偷偷投向楼梯口。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端着香槟杯,欲言又止。
但始终没有人敢打破这微妙而紧张的僵局——冯简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像一座巍峨的冰山,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冻在三尺之外。
窃窃私语的声浪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唯有陈宸那清朗朗的笑声穿透一切,直直地撞进冯简的耳膜,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抽痛。
“冯先生?”阿奇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将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的冯简拉回了现实。
冯简这才惊觉自己的呼吸竟如此紊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落在阿奇尔身上。
阿奇尔依旧站得笔直,像尊坚定不移的石像,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冯简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狂,几分偏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他松开拳头,指尖轻轻拍了拍阿奇尔的肩膀,看似轻柔,力道却重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替我保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