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兰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华宸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慈爱与温柔。
白清兰伸手在冰棺上抚摸,这口冰棺内很冷,但棺盖却是常温。
这口棺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白清兰的手在上面轻抚时,没有一点灰尘。
白清兰轻声道:“阿娘,我从小就跟着养父长大,从不知有娘是什么感觉。但我却很羡慕,那些有娘疼爱的孩子。”
人都说,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但这也是白清兰小时候的想法。
在她伤心难过,受到委屈时,她羡慕那份缺失的爱,可后来她才发现,她缺失的那份爱,原来杨安辰也是可以弥补给她的。
杨安辰虽是个男子,但却比白秋泽的心要细很多,他会察觉到白清兰那些郁闷难过的小情绪,从而第一时间去帮白清兰化解。
杨安辰和白秋泽把白清兰养的很好,所以渐渐的,白清兰便淡化了思念娘亲的心思。
虽然,她有时也会羡慕别人的娘亲,但那羡慕也只是一时,不过多久就会忘记。
白清兰说着,泪水从眼眶流了下来。
白清兰虽和顾瑶素未谋面,但当她站在顾瑶的棺材前时,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泪水啪嗒一声,落到了冰棺上。
华宸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递给白清兰,白清兰接过后,擦了擦泪水,华宸才关心道:“今日天色已晚,要不就留在华州歇息一晚吧?明早,我把令牌给你,你去带兵,可好?”
白清兰微微颔首。
华宸见白清兰无异议,便亲自领着她离去。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大殿内,昏黄的烛火时暗时明。
萧言琛高坐上座,一旁坐的是羊越和明征。
萧言琛看着门口,秋风卷落叶,萧条凄凉,他不由心下感伤。
萧言琛轻声道:“太傅,太上皇没有死,所以,这局是朕输了。等太上皇回来,就是你我的死期。朕可以死,但太傅是我南国的栋梁,你不能!所以,在他没回来之前,你赶紧辞官,逃命吧!”
萧言琛只走错了一步,那一步就是心软。
正因萧言琛心软,所以没有在萧瑾年御驾亲征亦或逼宫造反时,亲手杀了他。
如今,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羊越看着萧言琛那副满脸失落的模样,他好声好气劝道:“陛下,您先别那么着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萧言琛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转圜余地?朝中那些大臣,已没几个会支持朕了。前些时,朕去了萧曦泽的府邸,却被他三言两语糊弄出门,再加上,公主与朕也不是同一条心。失天下者,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如今这民心人心,朕都没得到,这天下也迟早会失去的。”
萧言琛有野心,但终归不是个做帝王的料。
他最大的毛病便是心软,而做帝王的人,最大的弊病也是心软。
心软之人,难成大事。更何况是登上这九五至尊的帝王之位。
而心软是把双刃剑,遇到感恩之人,可为他笼络人心,如明征、羊越,可若遇到狼心狗肺之徒,那便是小小的隐患。
隐患虽小,短时间内虽不能殃及自身。
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长时间的积累,终有一日,会祸及自身。
萧言琛的话音刚落,只见门外一个身穿便衣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男子长发披肩,身形俊脸瘦到脱相见骨,他就是萧瑾年。
萧瑾年身后跟的是习仲、霍卓和手执大刀的尚峰。
那刀上闪着森森寒光和点点血迹。
毋庸置疑,他们是一路杀到大殿上的。
而霍卓既是个两头倒的墙头草还是个懂时事和落井下石的小人,他知道,萧言琛此刻大势已去,所以,为了能在萧瑾年面前混个从龙之功,便果断上赶着去讨好萧瑾年。
萧瑾年立于大战中央,习仲,尚义和霍卓站于他身后。
萧瑾年问候道:“皇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萧言琛冷笑,“看你们这架势,应是要来逼宫弑君啊!萧瑾年,你就不怕担个弑兄夺位的千古骂名吗?”
“呵哈哈哈哈!!!”萧瑾年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大笑出声,笑声中三分讽刺,两分苦涩,五分癫狂。
“弑兄夺位?”萧瑾年眸光似充血般冷冷盯着萧言琛,“萧言琛,我才是南国名正言顺的正统皇帝,是先帝亲封,而你呢?你为庶,又是自立为帝,就算篡权夺位,那也是你,你才是那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
萧瑾年通过被俘一事,他知晓了一个道理。
权失则势尽,弃权者亡其所有。
在这个世上,什么血亲血缘都是狗屁。只有权利才能保他一生安稳。
回想他被敌人俘获时,他每日都活的担惊受怕,他被敌军将领犒赏三军时,谁来救过他?
如今他能回来,是因为他命大。
既然上天让他活着回到了蜀都,他便不可能再对谁心慈手软,否则就是对不起曾经被敌人俘获时的自己。
明征为萧言琛辩解道:“太上皇,你领着敌人进入南国城池,让敌军在城中疯狂的烧杀抢掠。就光凭这点,你这皇帝之位,就该被废黜。陛下临危受命,登基为帝,若不是他,这南国早就沦陷,若真沦陷,你今日还哪有家国可回?”
明征一句话点名扼要,一字一句说的让萧瑾年下不来台。
明征所言既是萧瑾年的伤疤也是萧瑾年的耻辱,当初,东郭城楼下,萧瑾年命尚义开门,可尚义不仅死活不开门,竟还眼睁睁看着他被敌人侮辱蹂躏。
萧瑾年记得,尚义是说奉了陛下的命令,这命令应该就是面前的萧言琛所下。
呵呵!萧言琛,你想我死在敌人手里,可我偏不如你愿,我如今活着回来,就是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一旁的霍卓为了表功,他立马上前对着明征怒斥,“大胆明征,天子面前,竟敢无礼放肆,明征,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吧?”
霍卓这一吼不仅仅是对萧瑾年表忠心更是公报私仇。
萧瑾年命令道:“萧言琛弑君夺位,罪不容诛。来人,把他给我推到宫门口,就地处死。”
萧瑾年一声令下,从门外走进来两个镇西军,一上来就将萧言琛给死死按下。
萧言琛极力挣扎,但可惜他武功尽失,所以此刻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言琛在当傀儡时,就已经料到了,终会有这一日。
这皇位龙椅就像一味毒,生在皇宫的皇子们日日闻着这味毒,等长大后,毒入骨髓,便戒不掉了。
如今,成王败寇,胜负已分。
他输了,这要命的代价,他心知肚明,所以在这一天到来时,他心里没有任何恐惧。
萧言琛一生,虽无作为,但也无愧于南国,更无愧于心,所以他即便下去了,也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言琛愤恨的看着萧瑾年,嘴角扬起的笑,无比嘲讽。
他在嘲笑萧瑾年这一生干的所有荒唐事,若萧言琛是个无所作为的君王,那萧瑾年就是一个昏庸无道的暴君,萧言琛在史书上虽不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至少不会有骂名,可萧瑾年就不一样了。
生平载入史册,千古骂名,永不能抹平。
萧言琛语气平静的道了句,“萧瑾年,你不过是运气好,所以这一生才能顺顺利利。”
萧言琛口中的运气好是因为萧瑾年有个爱他的好父亲,亲自教他读书治国,当皇帝时,有明征、祁诺、辛舜辞、朱磊、佘砚、樊任这些能臣良将辅国。后御驾亲征,战败,又有季黎舍命相救,被敌军俘虏后,敌人仁慈,放他回国。
最后的蜀都保卫战,也是萧言琛和明征替他收拾烂摊子。
待他回国,又靠着霍桌、尚峰和习仲的支持,重登皇位。
这天下竟有一生如此顺利之人,这运气,是萧言琛羡慕不来的。
若萧言琛和萧瑾年换一换,此刻的他应该早已是一代明君,光耀千秋了吧?
“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萧言琛轻叹,“萧瑾年,我可以死,但请你放过明征,他是国家脊梁,他活着南朝才能旺三代,他若枉死,南国将灭亡。”
萧瑾年嗤笑,“萧言琛,自身都难保了,还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为他人求情呢?”萧瑾年眉眼一沉,“来人,把萧言琛拖下去,就地处决。至于明征……”萧瑾年欲言又止。
明征虽有功于社稷,但萧瑾年知道,若不杀明征,那今日他杀萧言琛便是师出无名,是个笑话。
萧瑾年杀明征就是要告诉世人,明征和萧言琛这对乱臣贼子,沆瀣一气,朋比为奸,一同夺了萧瑾年的皇位,再加上,明征竟敢说他昏庸无道,不配为君,这是得罪了萧瑾年,萧瑾年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自然不会绕过他。
萧瑾年续道:“拉到诏狱,明日午时三刻,游街示众,行刑台上,斩立决!”
一声令下,镇西军恭恭敬敬走入了大殿,依次将萧言琛和明征给生生拖了出去。
萧瑾年这次的政变,在南史上被称为夺权之变。
南史记载:奉明元年,奉明帝之崩,为宦官以帛勒死。
在萧言琛死后,萧瑾年以“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为由,废了萧言琛的帝号,且不准让他入皇陵安葬,而是以亲王礼仪安葬。
萧瑾年为萧言琛追其谥号为“戾”,而“戾”却属于恶谥,有诅咒的意思。
萧瑾年想让萧言琛死后,灵魂也不得安息。
而萧言琛一死,那么效忠萧言琛的羊越也不会再有好下场,萧瑾年下旨,将羊越诛九族,关入大牢,三日后处斩。
而萧瑾年则在萧言琛被斩的那日自立为帝,年号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