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成为巫女?等她成为巫女的那一天,他坟头的草只怕已经长得三尺高了。
她暗自叹气,越发勤勉惜时如金。
接连数日下来,她不止成了馀时苑茶坊的常客,更是在两位老者的谆谆教诲下记了厚厚的一摞书稿。
茶室中,清茗茶香四溢,香案灰烟袅袅,琴音婉转悠扬。
嵇成忧远远的坐于茶室的一隅,不疾不徐拨动丝弦抚琴,眉目低垂神情淡然,倜傥高洁宛如山中隐士。
自从被罢黜后他就除去了一身锦衣华服,即便此时只着了一袭浆洗得发白的旧袍衫,依然和往常一样整洁雅致,风姿出众。
琴声掩映下,两位老大人就一个难处争论不休,阿蒲蒻猫着腰挪到嵇成忧身边,把书托到他胸前,唤了一声“二公子”。
抚琴的手缓缓按弦,琴音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余韵逐渐停下来。
他侧目望她。
她讨巧的朝他笑。眼底有淡淡乌青。
虽说不曾劳碌奔波,但日日早出晚归,听客院的仆从说她每晚回去后还温书到很晚才安歇,几日下来小姑娘的下巴眼见的变尖了,原本巴掌大点的脸蛋也好似变得更小了。
她手中托着的那页书面就是两位老大人争论的地方。嵇成忧定睛看了一看,歉然道:“在下也不识得,待姑娘回苗疆后跟族中的老巫请教罢。”
“没有三五年,我怕是成不了巫女的。”她放下书歪坐在琴案旁的地上,怏怏不乐。
“不急,日拱一卒功不唐捐。三年也好五载也罢,只要姑娘有恒心定力,有朝一日定有所成。”
嵇成忧淡然出声。他再次抬手调拨丝弦,清悠乐音又起。
“二公子,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下……”阿蒲蒻嚅嗫。
“不可以,没得商量。”他打断她。
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许觉得与他相熟便开始得寸进尺。也可能她从未害怕过他,她所努力表现出来的恭维讨好和殷勤小意,都是为了完成她阿母所托。
到底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嵇成忧垂目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姑娘既与在下讲好了,就该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她仰头回眸盯着还在抚琴的这个人,总觉得他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说起来,她确实问过他,他也答应了的,只要她成为巫女他便不会拒绝她为他解毒。
可是……她当时只要考虑得再周全一点,就不会傻乎乎的把自己绕进去。
阿蒲蒻懊恼的起身,觉得自己还得再想想办法,再走近一些,再看清楚一些,一个看重名节和清誉的人,一个漠视性命和爵位权力的人,到底怎样才能让他真正的接纳她做他的药人。
她伸手去拿被她随手搁到她和嵇成忧中间的书,一头秀发松松的垂坠下来触碰到他腰间。
起初不以为意,等她再要起身,突然发髻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一拽,只听“扑通”一声,她猝不及防一头扑跌在他大腿上。
变故来得突然,嵇成忧冷不丁被撞得一颤,琴案上的丝弦发出急遽的乱音。
抚琴的手骤然停下,垂下眼眉,和扯着头发娇声喊痛的少女四目相对。
她的一绺发丝不知怎得勾到了他腰间革带的带钩上,被紧紧的缠绕住。
发簪“咣当”跌落,一头乌黑茂密的髻子顿时失了束缚,在他的衣袍间散落成一团墨色锦缎,遮住了半张惊慌失措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