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了罗锡姑的信,他原本只想把她打发走。这时被她一顿胡搅蛮缠,把这些本不想对人言的话通通道了出来。
最好能打消她的念头。
“我会成为巫女的!若不是五年前的动乱……我也会成为巫女的!”她只是摇头,重复这句话。
“那是你自己的事,姑娘请回吧。”他甩开颤抖的袖子不耐烦的请她离开。额上的汗水滚落下来浸入鬓角。
院门口隐约传来翠白唤“罗姑娘”的声音。
客院虽说就在微雪堂旁边,仆从们却无人敢陪她过来。
她们都畏惧他。
阿蒲蒻这时猛地想起,她是过来跟他示好的,怎么突然大发脾气口不择言把人指责了一通?她怎么敢的!
“我……反正我不会放弃!”她低声喊了一句,不敢再看嵇成忧一眼,不顾礼仪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迎面撞上大跨步走来的眠风。眠风一脸肃容,没有注意到她惊惶失措,草草跟她拱手行了个礼,就埋头进了书房。
“二公子!”眠风抬眼大惊,忙上前搀扶,“可是罗娘子做了甚?”
“与她无关……”嵇成忧摆了摆手,终于力不能支,两只手都撑到了书案上,大口的喘着气。
汗流成河,从湿透的鬓角滚滚落下滴到桌案上。又过了好一阵,这一波来势凶猛的蛊痛才如潮水渐渐退去。
眠风赶忙递上来一张帕子,犹豫道:“英王妃适才打发人过来给您递话,英王殿下进宫跟官家回禀往西北派遣官员管辖三州十六寨一事,官家突然改口名单还需商酌,要缓一缓搁置再议,殿下一时着急顶撞了官家。”
嵇成忧擦汗的手停滞。名单是他和英王赵琛商议妥当后,才由阿琛去跟官家启奏。遣往麟州等地的官员均出自政事堂,都是他信得过的“差遣”,也是他给阿琛留的人,可保北地未来廿年无忧。
官家一向不插手此事任他二人施为,西戎使臣暗中捣鬼勾结主和派一事也已叫他们化解,今日又是为何……
“我即刻进宫面圣。”他一手拭汗,口中无甚情绪的道。
眠风皱眉:“小的说句不该说的,王妃未免杞人忧天,一点风吹草动都来劳烦您,不让人安生!二公子您今日好歹歇一歇明日再说,官家和王爷素来和气,定是王妃思虑过多。”
“西北之事耽误不得,你着人速去备轿。”嵇成忧吩咐道。
眠风只得肃然应喏。
嵇成忧蹙额思索,不紧不慢的把帕子放到桌案上,那本礼记随笔的册子落入眼帘。他迟疑了一下,把眠风叫住:“慢着。”
他把笔记递到眠风手上,随口说:“去把官家赐的那套笔墨砚台找出来,拿到客院呈给罗姑娘。”
眠风吃惊:“就是那套官家亲制的松烟墨还有玉版宣和苍玉砚?”
官家于书画丹青造诣颇深,也喜欢亲手制墨,给受宠的臣子赏赐诸如此类的风雅之物以示殊荣,实令旁人艳羡。他家二公子自然是当得起的,那个罗娘子,她只怕连如何研墨都还不会吧?
“再好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嵇成忧淡淡道。
眠风不再深想,“哎”了一声答应下来,捧着手里的册子问:“这本书也一并给罗姑娘?”
“送到冲梧院,叫三郎每日抄写一则,熟读为宜,若能成诵更佳。”
眠风颔首,捧着书退下,去安排轿子。
漱石被公子调离,他一人顶两人的差,一面火急火燎的唤人伺候公子更衣熏香换官服戴乌纱,一面飞快的把御赐笔墨砚台找出来,又交代下人去鹤延堂代公子跟老夫人知会一声,顺便把笔墨原封不动的送去客院给罗姑娘,把书送去冲梧院交给三公子。
忙完这些,主仆二人带着扈从疾步出了门。
却说阿蒲蒻慌张的从书房跑了出去,青竹丛中冷风一吹,她捂着扑通狂跳的心房愣住,刚才她在跟嵇成忧发火?
喜怒哀惧谓之七情,她居然短暂的重获了“怒”的情绪。她心中惊诧,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