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蒻草草擦拭眼眶,擦干泪又仔细瞅了两眼,那人和嵇成忧的眉目神情实则有诸多不同。
嵇成忧冷凝的眸色就像冬天又冷又亮的太阳,虽然冷,或多或少带了些温和的底色。
这个郎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于骄矜中尽显盛气和傲气,犹如二月寒风,藏不住料峭峥嵘的锋芒。
“三郎!向来都是小娘子故意凑上来攀扯,你今儿个怎么失了准头?看看你把人家姑娘的眉头砸的!这回可是真真儿的眉眼官司!”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高大俊朗浓眉大眼的蓝衫少年直嚷嚷,拍手大笑。
场中的郎子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哄附和:“小娘子莫轻饶了去!叫他好生赔礼!”
紫衣少年立在场中,不理不睬。稍顷,迈开长腿懒洋洋的朝阿蒲蒻走过去。
“我无事。”眼瞅着紫衣少年一言不发的走来,阿蒲蒻忙说。
“我并未问你,”他瞥了她一眼,弯腰从地上捡鞠球,淡淡道,“这是官家赏赐之物,今日才头回用,若碰坏了只怕小娘子赔不起。”
这话说得好生强词夺理,阿蒲蒻偏偏没听出来。只一听说这是御赐之物,她被唬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凑上前来看。
这一看,两人都愣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片皮革缝合之处果真裂了个口子,圆溜溜的球已瘪了一处。
阿蒲蒻抬头,吃力道:“这……我的确赔不起。”只觉自己额头上的包更大了。
她的眼眶还潮湿着,睫毛忽闪,盈润着水光。少年一垂眼,瞅见她眼底眸色,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呆住片刻。等反应过来,猛地挪开视线。
他清咳了一声正待开口,刚才顽笑的蓝衫少年也迈着长腿走来,朝他后腿肚子踢了一脚,大咧咧的说:“吓唬人家小娘子作甚!不过是个鞠球而已,本就是叫人踢着顽的,踢破了也是常事。大不了我把我哥哥的偷来赔给你,也是官家赏的……”
阿蒲蒻朝蓝衫少年睇去感激的一瞥。
他朝她回之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笑容像真正的太阳,不只明亮还很温暖。两只很亮很大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精气神十足,散发着既叫他自己快活又使别人愉悦的光彩。
蓝衫少年弯下身子把脸凑过来看她,口中还在不停的嘀咕:“看看人家多好看一个小姑娘,被你这一脚踢得跟寿星老头似的!还不跟人赔礼道歉!”
他越如此说,紫衣少年越不吭声,勾了勾唇角,把球往身后一丢,扔回蹴鞠场上,说了一句“没意思,不玩了”。
鞠球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扫兴,瘫在地面再滚不起来,完全泄了气。
阿蒲蒻抿了抿唇。
漱石已走出去很远,她得赶上去,只得匆匆朝紫衣少年说了一声“对不住”,躬身仓皇赔了个礼,又朝蓝衫少年点头微笑,然后扭头就走。
“她这是……去你家告状去了?”
身后,是蓝衫少年疑惑的声音。
原来被砸坏的球是嵇成忧的弟弟嵇三郎的,怪不得觉得他们如此相像。阿蒲蒻心中懊丧,只得硬着头皮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提起裙摆小跑起来。
她这一跑,没听到紫衣少年对蓝衫少年慢腾腾的回了一嘴:“她去的是你家。”
阿蒲蒻跑得太快,不止没听见紫衣少年的话,也没发觉他们两人过了一会儿就从蹴鞠场上摇摇晃晃的跟了上来。
…
漱石和一个二十来岁的秀丽女郎带着几个仆妇从将军府的仪门出来迎接,走出去没几步,在半道迎上她。
漱石对跑得气喘吁吁的阿蒲蒻说:“罗姑娘,我家老夫人正等着你呢。她老人家高兴得很,说你千里迢迢从西南过来一趟不容易,就在汴京多玩些时日,最好过了年节明年再回家去!”
他脸上挂笑,看样子把事办得很顺利,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了。
阿蒲蒻弯起眼眉朝漱石微笑道谢。
漱石又朝女郎拱手,道:“隋珠姐姐,罗家表姑娘就托付给你,请姐姐多关照则个。我去跟二公子回禀一声,把老夫人的话带给他。”
女郎笑意盈盈的率仆妇跟阿蒲蒻行礼问安,恭敬的唤她“表姑娘”。
这是把她当嵇府的亲戚了。阿蒲蒻疑惑的目光投向漱石。
漱石朝她笑了笑,先向她介绍隋珠,说她是将军府三公子嵇成夙的乳母隋氏的女儿,最得嵇老夫人信重,是将军府的女管家,掌一府之事。
随后解释道:“老夫人说感念罗土司献药的义举,才医好了她的宿疾。她一直想与罗土司交好,无奈山高路远不能晤面,赶巧姑娘您到汴京来,老夫人便自作主张认您做个侄孙女,以成通家之好,罗姑娘勿要推辞。”
隋珠也说:“姑娘莫要拘束,这是我家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她最是慈善亲和,你就当她老人家和您家里祖母辈的长辈是一样的。”
阿蒲蒻呆了一下,随即也跟漱石一样喊了她一声“隋珠姐姐”。
“既是长者授,阿蒲蒻莫敢推托,便请姐姐带我去跟嵇祖母磕头问个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