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终于确认道,“在决斗俱乐部上,他对一条蛇说话了。很多人现在都怀疑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有趣。”帕尔希瓦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一个格兰芬多,一个波特,竟然会拥有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罕见天赋。这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血统究竟有多纯正。”
“或者让人怀疑所谓的天赋来源远比血统复杂。”菲尔尼斯接口,“毕竟,魔法本身从不遵循我们的规则,它只遵循自己的法则。”
“无论如何,”阿丽莎迅速介入,显然担心另一场争论即将爆发,“我们应该为潘西安全回家而感到高兴。毕竟,不论袭击是谁所为,我们的女儿都应该远离那种危险。”她略作停顿,眼神短暂地与丈夫交汇,那是潘西熟悉的、夫妻间无声的交流。
“事实上,帕尔希瓦,”阿丽莎继续道,语调中融入了一种精心计算的犹豫,好像这个想法是刚刚浮现在她脑海,而非筹划许久,“我一直在考虑,也许明年我们可以考虑布斯巴顿?马克西姆夫人将学校管理得井井有条,那里远比现在的霍格沃茨更安全,也更适合培养一位年轻女士应有的优雅和社交技能。”
帕金森夫人提议的方式让潘西立刻警觉起来。这显然不是一个突发的想法,而是一个精心准备的计划。
“母亲。”她成功地将声音控制在礼貌的范围内,“我不能离开霍格沃茨。我的朋友们都在那里,德拉科也在。”
“朋友可以通过信件保持联系,亲爱的。”阿丽莎的声音温柔但不容反驳,仿佛在讨论更换一双鞋而非彻底改变女儿的生活轨迹,“而德拉科,如果他的情感是真诚的,会愿意等你的。一个淑女的安全和声誉远比她短暂的社交圈重要。”
熟悉的烦躁感再次在潘西心中燃起。就在她试图组织一个既不失礼节又能表达反对的回应时,菲尔尼斯的声音突然划破了餐桌上的沉默。
“安全?”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把她从熟悉的环境中连根拔起,送到远离家人的异国他乡,面对陌生的语言和文化,这就是你们心目中的安全?”
潘西感激地看了菲尔尼斯一眼。这个她几乎不了解的陌生人,显然比她的父母更能理解她的处境和感受。
帕尔希瓦稍稍缓和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注意你的言辞,菲尔尼斯。你可能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但潘西的教育仍然由我和你母亲决定。她还太年轻,无法理解某些选择的长远影响。”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菲尔尼斯端起酒杯,向自己的父亲举杯示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吗,父亲?把潘西塑造成你理想中的下一个我?”他微微一笑,“当年你为我规划的道路如此‘成功’,以至于你现在决定把同样的命运强加给她?”
菲尔尼斯的话语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那道曾经撕裂这个家庭的裂痕。潘西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帕金森先生必然的爆发。
但爆发的不是父亲。
“够了!”阿丽莎突然拍案而起,珍珠耳坠随着她激烈的动作晃动着,潘西第一次看到母亲优雅从容的表情崩溃,“这是圣诞节,我们应该像一家人一样团聚,而不是像敌人一样互相攻击!”她转向菲尔尼斯,露出下面赤果的恳求,“梅林啊,难道这个家庭还要承受更多的分裂吗?你知道你父亲只是想给潘西最好的,就像他当年为你做的那样。”
“最好的?”菲尔尼斯嘲讽地重复,语气却出人意料地软化,仿佛他也被母亲的爆发所触动。他的目光从父亲严厉的面孔转向潘西,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关切与警惕,“告诉我,小潘,你想要坐上威森加摩的席位?或者更好,成为某个纯血家族的完美新娘,一生都在支持丈夫的‘伟大事业’?”
紧张气氛在餐桌上一触即发。就在这一刻,家养小精灵蒂比无声地出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主菜在魔法的作用下悄然落到每个人面前,金黄色的烤鹌鹑完美地嵌套在黑松露和珍珠大麦床上,周围环绕着上釉的冬季蔬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蒂比的动作小心翼翼,那双大大的眼睛不断闪烁,耳朵紧贴着头部,显然极度紧张。小精灵在斟满酒杯时手指微微颤抖,当他为帕尔希瓦服务时,畏惧地几乎将身体压得贴近地面。
当蒂比低头退下后,室内的气氛略微缓和。菲尔尼斯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置于餐盘前,手指间的家族戒指在烛光下闪烁,提醒着所有人他依然是这个家族的一部分。
“原谅我的失态,母亲,”他低头致意,虽然这个姿势带着更多嘲弄而非悔意。“我无意不敬。”他的目光温和地转向潘西,“我只是确保我的妹妹理解,她拥有的选择超出了呈现给她的范围。世界比威尔特郡的庄园要宽广得多。”
潘西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蔓延,一部分是感激,为这位几乎不认识的兄长能在这个压抑的家庭中成为唯一真正关心她个人意愿的人;另一部分却是深深的愧疚,因为她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可回头的道路。
她垂下眼睛,假装对盘中金黄色的鹌鹑肉突然产生了浓厚兴趣,用餐具轻轻将肉从骨头上分离开来。
“选择,”帕尔希瓦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蔑视。他的刀叉切入鹌鹑的动作过于用力,喉结因压抑的怒火而紧绷,“比如拥抱平庸和默默无闻?放弃家族花费数个世纪才稳固的影响力,只为了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真相’?”
“比如考虑她真正想要什么,”菲尔尼斯反驳道,当他再次看向潘西时,眼神中有着令她心悸的直接,“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霍格沃茨毕业后的事,小潘?不是作为一个帕金森,而是作为你自己?”
作为她自己?潘西下意识地愣了愣。
这个概念对她而言几乎是陌生的。潘西·帕金森,纯血统女巫,斯莱特林学生,马尔福的未婚妻候选——这些都是她的标签。却没有一个是她。
所有目光都转向她,他们都在等待她的回答,但期望着截然不同的内容。
她缓慢地放下刚拿起的叉子,这个刻意延长的动作给了她几秒钟宝贵的思考时间。她需要一个既不激怒父亲,又不完全背叛自己的答案。一个足够模糊,能让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到他们想要听到的内容的答案。
“我当然考虑过几条可能的道路,”她慢慢地说,“比起嫁人,魔法部显然提供了更多的机会。”
她能感觉到母亲因这句话而微微紧绷的姿态,那种对可能失去联姻机会的焦虑几乎是有形的。但潘西没有退缩,目光在父亲严峻的面容上小心掠过,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继续说了下去,“我必须承认,我会被那些能够真正改变事物走向的力量所吸引。”
她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帕尔希瓦的眼中闪现出难以掩饰的赞许,阿丽莎则在欣慰中浮现出了担忧,而菲尔尼斯的眼睛则因疑问而眯起。
“力量,”她哥哥像审视一件奇特的物品般咀嚼这个词。“一个有趣的选择,妹妹。但究竟是针对什么?为了追求什么?”
这个追问正中要害。潘西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压力,但她已经准备好了回答。
“自然是对未来,”她回答,稳稳地迎上菲尔尼斯的目光。“这不正是我们所有人都渴望的吗?以某种方式塑造接下来发生的事物。”
以一种任何人无法想象的方式。
一种奇特的表情掠过菲尔尼斯的脸庞——介于惊讶和警惕之间。他似乎想要追问什么,但在短暂的犹豫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晚餐剩余时间在一种紧张而刻意的礼貌中度过。谈话被小心翼翼地限制在安全无害的话题范围内:魔法部最新颁布的飞路网管制法规(潘西注意到父亲提到时眼中闪过的不屑),即将到来的冬季宴会季节(阿丽莎兴致勃勃地列举着各家族的邀请函),远亲的婚姻前景(这让潘西不自觉地想到自己被规划的未来)。
因为潘西那个模棱两可却又恰到好处的回答,帕尔希瓦似乎暂时满足,专心享用面前精心准备的晚餐;阿丽莎则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家,优雅地引导着对话流向安全的浅滩。
整个过程中,潘西感觉到菲尔尼斯的目光不断回到她脸上,以一种与他随意举止不符的强度分析着她。
甜点上桌时,餐厅里的气氛已经明显缓和。水煮梨浸泡在肉桂和丁香熏香的红酒中,散发出甜美的香气,旁边还有一小碟精致的杏仁曲奇。潘西机械地吃了几口,在整个晚餐过程中积累的思考和好奇终于让她决定冒险提问。
“菲尔,”她放下银匙,看向兄长,语气刻意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神秘事务司平日都在研究什么?我是说,那些可以公开谈论的部分。”
她注视着菲尔尼斯的反应,看到他的叉子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深思。
餐桌另一端,帕尔希瓦的眉头立刻皱起。但潘西假装没有注意到,目光依然固定在菲尔尼斯身上。
“很多事。”菲尔尼斯最终回答,语气谨慎但诚恳,“虽然具体内容我无法透露,死亡,预言,思想,时空的本质……最深奥的魔法奥秘都在那里被研究。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小潘?”
“只是好奇。”她轻描淡写地说,同时思索着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获取更多信息,“我觉得学校里教授的东西从不涉及太多魔法核心的理论,总是纯粹的实践,很少有人解释为什么。”
“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应该适可而止,潘西。”帕尔希瓦冷冷地插入对话,声音中带着不容质疑的警告。
晚餐终于在一种疲惫而冷淡的氛围中结束。阿丽莎是第一个起身离开的,以头痛为借口退回她的私人套房。帕尔希瓦紧随其后,只简短地向女儿道了晚安,对儿子则几乎没有任何致意。
随着父母的离开,餐厅里的紧张气氛如同退潮般消散。潘西握着半空的水晶杯,凝视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映照出烛光的碎片。她和菲尔尼斯之间的沉默并非尴尬,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一场漫长战役后的短暂休憩。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少回家。”菲尔尼斯最终打破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突然间看起来疲惫不堪,“每次都是同样的争吵,同样的失望,同样的责备。”
“我很抱歉。”潘西轻声说,不仅是对今晚的混乱感到抱歉,更是为这个破碎的家庭关系感到遗憾。“我不知道你和父亲之间的裂痕已经如此之深。”
“你怎么会知道呢?”菲尔尼斯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当我离开时你还那么小,而父亲从不允许任何人提及那些让他失望的决定。”
他端起酒杯,轻轻旋转,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形成一圈细小的漩涡,然后又平静下来,如同他自己的情绪。“我猜在你的印象中,我只是那个叛逆的兄长,放弃了家族的荣耀,投身于那些危险而无用的研究。”
“过去或许如此。”潘西承认,“但现在我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人生中很少有事是简单的,小潘。”菲尔尼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悲悯,却没有任何俯视或说教的意味,“尤其是当你开始质疑那些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的时候。”
餐厅里的气氛微妙地转变了。壁炉中的火焰依旧跳动,银器依旧闪亮,墙上祖先的肖像依旧俯视着他们,但某种无形的紧绷感已经悄然松解。
“父亲提到过诺特先生要来,”菲尔尼斯突然说,声音中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但眼中的警惕却出卖了他,“我听说你和诺特家的男孩一起训练。他对你怎么样?”
“……西奥多是我的朋友。”潘西避开直接的回答,转而反问,“诺特一家与我们家一直很亲密,不是吗?”
“当然,塞隆·诺特与父亲关系密切由来已久。”菲尔尼斯的手指敲击桌面,“我记得小时候诺特先生经常来访,总是与父亲在书房长谈,有时深夜才离开。那些谈话之后,父亲的情绪总是……异常激动。有时是兴奋,有时是焦虑,但从不平静。”
潘西想起暑假期间与诺特先生的训练,那些深入黑魔法边缘的课程,以及他教导她的一些咒语。她记得那些课程带给她的力量,那种力量甚至帮助她在与里德尔的游戏中保持一线生机。但她也记得每次训练后那种奇异的空洞感。
“诺特先生是位非常严格的老师。”她决定透露一点信息,同时观察菲尔尼斯的反应,“他教导了我一些非传统的防御技巧。”
“非传统?我想那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菲尔尼斯的眉毛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怀疑,“塞隆·诺特的专长从来不是防御,而是攻击。更准确地说,是那种在大多数巫师看来过于‘深奥’的攻击。”
深奥是一种绅士的委婉说法,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看起来对诺特先生和西奥多有所保留。”她小心地试探,将一缕黑发别到耳后,“为什么?他们的家族地位与我们相当,血统也同样纯正。”
菲尔尼斯长叹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血统纯正并不意味着品格高尚。更重要的是,黑魔法从来不只是一种单纯的技能,而是一种改变施法者本质的力量。有些代价是看不见的,直到为时已晚。”
这句话刺入潘西心中最深的恐惧。她想起自己与里德尔的连接。
菲尔尼斯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安,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小潘,我不知道父亲让诺特教你了什么,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魔法的本质并非善恶,而是意图与平衡。任何打破这种平衡的尝试,都会在你的灵魂上留下痕迹。那些痕迹可能在开始时微不足道,但它们会逐渐累积。”
他的话语中蕴含的理解与关切让潘西感到一阵温暖,同时却也加深了她的愧疚。他在试图保护她,警告她,而她却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回头。
“你听起来像邓布利多。”她试图以轻松的语气回应,但声音却略显紧绷。
“我想这是我收到的最大赞美了。”菲尔尼斯出乎意料地笑了,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尽管父亲可能会将此视为最严重的侮辱。”
他们相视而笑,这一刻,潘西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与亲近。也许正是这种短暂的亲密,让她冒险多说了一句:“如果……如果一个人不小心接触了某种强大的黑魔法物品,”她谨慎地措辞,“你认为会有什么后果?”
菲尔尼斯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之前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
“那取决于很多因素,”他慢慢地说,紧盯着她的眼睛,“物品的性质,接触的方式,接触者的意图和力量……”他停顿了一下,“但最重要的是,接触的持续时间。有些物品的影响是渐进的,几乎难以察觉,直到它们完全渗透到你的灵魂。”他倾身向前,声音降低,带着一种近乎紧迫的关切,“你是在问理论问题,还是……?”
“当然是假设。”潘西迅速回答,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我看过不少书籍里都提到了被诅咒的物品。”
菲尔尼斯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他足够明智,没有进一步追问。相反,他站起身,绕到她身边,轻轻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亲密的姿势让潘西惊讶地抬头。
“如果遇到这样的‘理论情况’,”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记住,早期干预几乎总是可能的。没有任何黑魔法是不可逆转的,除非它已经完全占据了你。”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那种力度温暖而坚定,“不管发生什么,小潘,我希望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在这个家庭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相似。”
潘西抬起头,对上来自兄长关切的目光,心中同时涌动着无限的感激和难以言说的歉意。
“谢谢你,菲尔。我会记住的。”
这是她今晚最真诚的一句话,也是最深的一个谎言。
兄妹俩在一种奇异的舒适沉默中并肩而坐,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菲尔尼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决定。终于,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担忧:“小心西奥多·诺特。”
他对上她惊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因为他天性邪恶或对你有恶意。恰恰相反,他危险之处在于他的才华与敏锐。诺特家的男孩可能比你所了解的要复杂得多。”
“我以为你是担心他会教我黑魔法。”她挑起眉毛,带着一丝试探问,“但你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担心他本人。”
“诺特家族有着深厚的黑暗传统,比帕金森家还要古老、还要根深蒂固。而西奥多,他背负着比他年龄所能承受的更多责任与期望。”菲尔尼斯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看到了某个他不愿分享的记忆,“那种压力会扭曲一个人。尤其是当你足够聪明,能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却又太年轻,无法完全摆脱它时。”
潘西注意到兄长谈论诺特时语气中的微妙变化,那不全是警告,还有一种近乎同情的理解。
“你似乎很了解他,或者至少了解他的处境。”她轻声问。
菲尔尼斯的表情柔和下来,眼角的锐利线条融化成一种怀念的柔软。
“也许吧。当你年轻时,被期望成为某种你并不确定想要成为的人,那种挣扎是相通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右眉上那道细小的伤疤,潘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指尖,“只是我有机会选择不同的道路,而西奥多可能没有那么幸运。”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小心的。”
“诺特家后天就会到访,”菲尔尼斯最终说道,站起身来,“我会尽力留下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决心。
“晚安,小潘。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