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杏藏带着夜归九艰难地逃了出来,怕被绯白的人找到,所以一路风餐露宿,不敢住客栈。
阎杏藏虽然不曾修真,但是她的记忆力很好,她记得阎家有可以暂时改变人瞳色的障眼法,就借助七冥花的力量将夜归九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许是在中原地区绯白的能力有限,母子二人就这么一路东躲西藏,阎杏藏终于带着夜归九到了洛阳城,回到了阎家。
这一年,阎杏藏带着四岁的夜归九敲开了阎家的大门。
阎杏藏是阎家家主阎琮的妹妹,这么多年,阎琮只知道妹妹跟一个野男人私奔了,偶尔传来一两封书信,告知阎琮她还安好。
如今见到阎杏藏风尘仆仆地带着幼子回家,阎琮很是错愕。
离家多年,阎杏藏早已不复少女容颜,多年的虐待让她形容枯槁,引得阎琮震怒。
阎杏藏只道是家族落难,自己时日无多,独留幼子无法抚养长大,恳求阎琮收留。
“这是我的孩子,他叫阿九。阿九从小身体里就有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因此在他体内下了六层封印。”阎杏藏将封印之法教给阎琮,一旁的阎楚也跟着学会了。
“若是封印松动,劳烦兄长再为他加固,这封印万万不能解开,会危及阿九以及旁人性命。”
“放心。”
阎琮把她们二人暂时安顿在洛阳的一处别院里,可没过几天,就发现阎杏藏留下一封信失踪了。
“兄长亲启,阿九就交给兄长照顾了,我早就中了毒,时日无多。在这生命的最后,我想再为阿九搏一搏。”
夜归九还记得那天阎杏藏离开前跟他说的话。
“忘记七冥族的一切,以后作为阿九在阎家好好活下去。听阿娘的话,以后把舅舅当做你的阿爹,把舅妈当作你的阿娘。”
“阿娘你要去做什么?”
“阿娘去找你爹爹,之后若是有人来接你回七冥族,阿娘若是没跟来,你就不能跟他们走,知道吗?”
年幼的夜归九点了点头,牢牢记住了阎杏藏的话。
“我知道了阿娘,阿九只跟阿娘一起回家!”
阎杏藏慈爱地摸了摸夜归九的头:“傻孩子,那种地方,可不能称作是‘家’。”
“那什么地方可以算作是家呢?”
“那当然是阿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阎杏藏突然严肃起来,看着夜归九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的红色眼睛,不能被任何人看见,阿娘教你的法术都记清楚了吧。”
“记牢了!”
“好,阿娘还要你记住最后一件事。若是阿娘以后不在了,不要回七冥族,不要去恨,跟着你舅舅好好活下去,好吗?”
她的阿九,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
“好,阿九不回去。”
那时候的夜归九不知道阎杏藏说的“以后不在了”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要听阿娘的话,所以将那一字一句都铭刻在心,不敢忘记。
阎杏藏离开了,在绯白发现她们在阎家之前,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阎杏藏这一走,就是永别。
而夜归九则是记牢了阎杏藏的话,从此就把自己当阎家人了。
阎琮和叶文茵有一子唤作阎钰,只比夜归九小两个月,二人年纪相仿,就成了朋友。只是阎钰大多时候都在洛城的阎家,所以二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在此后的时间里,阎钰只要到洛阳就一定会来找夜归九,跟他分享许多事情。
偌大的阎家里,和夜归九年纪相近的孩子其实很多,但是夜归九脾气阴晴不定,还敏感容易伤人,只有阎钰才敢接近他。
阎钰是一个性格很好很温和的人,面对任何人都永远带着可亲的笑容。许是因为同为阎家血脉,夜归九和阎钰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是夜归九无论如何模仿,都做不到阎钰那般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笑容。
“诶你知道吗,家主那个侄子阿九今天打伤了给他送饭的侍女。”
“我早就觉得这孩子有问题,他之前就打翻过家主给他买的点心。”
“都是一样的年纪,你看我们阎小少爷,啧啧,真是天差地别。”
那天,夜归九挨了罚,面对阎琮的质问,夜归九什么也不愿意说,阎琮就罚他跪在祠堂里,要跪上三天不许吃饭。
三天不吃饭对夜归九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也就这么倔强得跪着,直到晚上的时候,阎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傻哥哥,你跟爹爹服个软就好了,何必在这跪着。”阎钰坐到夜归九旁边,轻笑着给给他一块纸张包住的点心,“饿了吧,这个给你。”
“我不饿。”夜归九摇了摇头,没有接。
阎钰疑惑地看着他:“一天都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呢?”
“我……我之前跟阿娘还有妹妹在偏殿里,总是没东西吃,三天不吃,不算什么的。”夜归九平静地说着以前的事情,阎钰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饶是阎钰,此时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他的认知里。
一阵沉默,阎钰干脆问起了另外的事情:“你今天为什么打伤榴花。”
榴花就是今天给夜归九送饭的那个侍女。
因为夜归九第一次上桌吃饭闹了不少笑话,所以自那以后,他就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吃饭,都是由侍女单独送饭过去。
“我在试着弹琴……她说我东施效颦,不堪入耳。”夜归九越说越小声。
他见过阎钰弹琴的样子,弹琴的人优雅矜贵,琴声悦耳动听,夜归九忽然就很羡慕。所以在看到自己的房间里也放着一把琴以后,他就也想试试。
可要驯服这琴实属不易,夜归九几番摆弄都只能发出呕哑嘲哳的难听声响,没想到被榴花听到了,直接出言讽刺。
其实榴花说的话还要更难听些,夜归九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有一句是“无论你再怎么练都不可能超过我们小少爷的。”
他只是牢记阿娘的教诲,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所以以阎钰为榜样,怎么能算是东施效颦呢。
因此他们起了争执,夜归九失手伤了榴花。
“榴花是我院子里的侍女,是我疏于管教”阎钰认真地说道,“我会跟父亲说明情况,让他还你清白。”
“不必了……她本来也没有说错什么。”夜归九低着头,内心苦涩。
他不过是寄人篱下,如何值得那么大动干戈。
“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变不成大家口中的那个样子。”夜归九直挺挺地跪着,满是倔强。
“阿九,你就是你,你没必要怀疑你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阎钰轻轻拍了拍夜归九的肩膀,“过我这样的日子也是很累的,一言一行都不容有误,你做自己就好。”
那天以后,夜归九和阎钰关系更好了,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阎琮很欣慰,也就把阎钰暂且留在洛阳城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半年后,楚王暗中集结私兵,联合洛阳郭氏与陈氏一族兵临洛阳城下,发动叛乱意图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