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是替谁算卦?可是卦象不好?”长风比长乔勇地多,见裴朗宜不说话,也敢大着胆子上去问。
“收拾了碎瓷片就出去吧,我没事。”
裴朗宜依旧坐在那里,忽觉得眼前的风吹虫鸣,都是昭示,一行一行的字钻入眼中,却似读不懂一般,叫他草木皆兵。
侍卫利落收拾了碎瓷片,无声地退下,裴朗宜忽想起晋明琢初次魂穿时,他也曾疑惑,若是过得好,为何会回来?
她却自然地同他插科打诨,将话给岔过去了。
偏偏他当时还毫无察觉。
日前还嘲笑她六年间没什么长进,却不知道自己在一层,她却已然身在十层,不知觉得就被牵着鼻子走了,被她耍的团团转。
想明白这一点,裴朗宜气笑了。
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他站起来,在房中来回快速踱步,脑中想着该如何逼问她,一般的法子肯定不行,可是——
裴朗宜顿住,能叫晋明琢六年间长那么多心眼,必定是经历了好一番的大风大浪,她嫁给自己......过得不好吗?
不会,裴朗宜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醒来面对他时的姿态亲昵,若是感情不好,依照她爱憎分明的性子,是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他也不会让她过得不好。
那便是他也过得不好。
年仅十九岁的裴朗宜按了按眉心,他家世好,虽父母亡故,却深受皇上宠爱,想不通人世间能有何事让自己过得不好。
也不会想到,亲近之人分道扬镳,利用背叛,远比切肤之痛要彻骨地多。
——还是直接问她吧,裴小王爷思考无果,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他转而细想了一番当下岑父的这一卦。
不日便是雨天,堤坝老旧,河床淤塞,岑大人最近在着手加固堤坝,治理河床。
背叛反水,小人当道......
治水是大事,治好了加官进爵,治不好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若是因身边的人背叛,导致溃坝十里,饿殍遍野,那可不就是谣言四起,飞来横祸。
街头巷尾传来打更之声,夜很深了。
裴朗宜望了望天,决定明日一早在岑父去藩司衙门前,就得跟他说明此事。
这一夜,裴朗宜睡得不甚安稳。
胸闷气短,心烦意乱,在帐中翻来覆去,好不容易二更睡着,梦里也迷乱不堪。
前半段梦境梦见晋明琢拉着岑慎玉到他面前,甜蜜地说二人成亲了,把裴朗宜气了个半死。后半段场景一变,还是晋明琢,一双眼睛楚楚可怜,拉着他缠绵悱恻......
裴朗宜猛地惊醒,天光大亮。
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心跳快的发疼。
平静了片刻,他正想起身,察觉到身下的湿意,一时僵住了......
裴小王爷,气恼地耳朵都红了......
想到梦中那双叫他又气又怜的眸子,裴朗宜磨了磨牙,晋明琢这个祸害,早晚找她算账。
晋府,刚起床的无辜晋明琢打了个喷嚏,对自己被记恨上了这件事毫不知情。
绿云适时端来一杯热茶,又替她披上一件披风。
劝道:“虽说立春了,但早晚到底还是冷些,小姐喝杯茶暖一暖。”
晋明琢点点头,想着今日还得去找裴朗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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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朗宜早上不经常同岑家人一起吃。
他到岑府前厅的时候,岑父与岑慎玉正在用早饭,见他来了,倒是新奇。
“小王爷来了,用过饭了没有?”
岑父招呼他坐下,“若是没用过,便坐下来一同吃些吧。”
岑慎玉看他一眼,见他脸上发红,眼下却乌青,吃了一惊:“你脸色好怪,没睡好吗?”
冷不丁地被提起,裴朗宜又想起了前半段的梦,特别想叫他闭嘴。
婢子在旁添了一副碗筷,裴朗宜忍了忍,没理他,而是坐了下来,“我瞧这早饭真是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岑父说道。
小馄饨鲜香,又有粥饼小菜在佐,裴朗宜昨夜忧思过度,腹中饥饿,吃了两口,这才开口:“我有事要跟您说。”
“可是事关上京?”
岑父乐呵呵地说道:“我也正寻你跟慎玉说一说这事,凑巧你就来了。”
提起此事,裴朗宜少不得先说两句:“慎玉心细周全,又有岑伯父操劳,想必没什么岔子,我也跟着沾光,只等明日一同启程罢了。”
“诶,”岑父并不赞同,“慎玉直板,不懂变通,你们二人性情不同,一路互相照料才是。”
裴朗宜点头,“这路我走过许多次,想必没什么岔子,只是......”他放下勺子,抬起头看向岑父,“我想说的不是这事。”
“我昨晚替您算了一卦。”他说。
少见裴朗宜欲言又止,岑慎玉隐约心有不安,他问道:“卦象如何?”
“谣言四起,飞来横祸,背叛反水,小人当道。”
裴朗宜一字一句地艰难吐露。
他瞧着两人惊肃的神色,涩然开口:
“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