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们七手八脚,铁链再次哗啦啦响起。
不行,他得安静些。
为此,她张了张口,颤音飘忽轻柔,似软羽搔过他心头,安抚着他的情绪:“喜欢吗?”
“喜欢……喜欢!”
他狂热地盯紧她眼睛,沾满鲜血的唇齿翕动,神情诡异地诚挚。
就是现在——
他继续说:“母亲说你归我了,只要你乖乖听呃——”
人声戛然而止。
加在她双肩的力道骤然卸去。
“漂亮吗?”
她莞尔笑问,无比欣赏地注视着他,屏息等待回音。
血舌颤动,回音汩汩——
他的喉头化作泉眼,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的嘴巴化作瀑布,鲜血争先恐后地跌落。
还不够。
痛彻五脏六腑,她却仿佛没有知觉,含笑攥紧铁钉。
那枚钉挂她的铁钉变成她的武器,她缓缓将之抽回,再不遗余力地刺出。
噗嗤——
血雨喷薄,酣畅淋漓。
“喜欢吗?”
她再度好奇笑问,侧耳倾听。
咕咕噜噜,似在回答。
而她在惋惜。
铁钉是从赵子谛下巴刺进,串起舌根,贯穿上颌,长驱直入,最终却被颅骨拦住去路。
两次都是。
她在惋惜自己伤重力弱,否则定能一举贯穿他的头骨。
可惜,等了这么久,可惜。
惋惜过后,她侧脸蹭去血水,踩实铁杆靠向侧边石壁,意犹未尽地抽离铁钉。
铁钉拽着赵子谛栽进地笼,穿过铁栏间隙重重砸进洞穴。
血尘溅起。
她畅快地吐出胸中浊气,血腥忽地变得香甜。
“漂亮。”她自问自答,“喜欢。”
被困地笼这段时间,她时时刻刻忍受着掌心反复撕裂的痛楚松动铁定,直至能轻松拔出,只为在赵子谛现身后将其一击毙命。
若非要等他,她早就能离开。
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侍者们后知后觉,点燃火把向她涌来。
随侍蜂拥而至亮出兵刃,侍女战战兢兢靠近查看。
“世……世子?”
“喂狼了。”她倚着岩壁,姿态惬意,随意看向名侍者指使道,“拉我上去。”
前排随侍探头,看到四分五裂的尸体和大快朵颐的饿狼,惊呼一声,腿脚一软险些坠入狼口。
奉行捉住了他。
“来帮忙。”
其他人回过神,连忙把同伴和她一齐拉回地面。
她蜷躺在坚实的土地上,享受着难得的喘息之机,绷紧的弦逐步松弛,僵硬的筋骨渐渐舒缓。
很疲惫,又很轻松。
耳朵贴在地面,静静聆听。
半昏半醒时构想的画面终于有了声音,无比清晰分明——尖牙啃咬血肉,利爪撕扯筋骨,狼嚎带着餍足的欢愉。
她也欢愉,好整以暇地偏过头。
火把长刀,棍棒铁索,所有能用的武器都指向她,所有能动的人团团围住她。
她动了动手指,血肉模糊的手掌重新握紧铁钉。
痛觉使她清醒。
杀赵子谛只是开始,她还有条血路要走。
“赵子谛死了,就算杀我邀功,你们也活不了。”虽然恢复些气力,她的语速仍旧迟缓,话里带着威胁,“逃?逃不掉的。季真会把你们所有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全部抓回来,给她的疯儿子陪葬。”
蓄着杀意的目光在他们间一个一个扫过。
她身受重伤,想要杀回夏城还需他们帮忙,所以她稍作停顿,留给他们思考的空档。
低缓吓声回荡,杀意爬过肌肤,他们不寒而栗,开始思索奉行所言。
越是思索,越会恐惧。
他们非常清楚,奉行没有危言耸听。原就惊魂未定的他们更加慌乱无措,更有甚者瘫坐原地嚎啕大哭。
哀泣悲鸣越传越多,愈来愈响。
一名侍女绝望地扑到奉行身侧,摇着她拼命哭喊:“你杀的人!是你杀的人!你想想办法!你自己也不想死,对不对?你快想想办法!”
痛感晕眩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她拧眉低喝:“别动。”
侍女愣住,慌慌撤回手。
“想活命?”定了定神,她横侍女一眼,“扶我坐起。”
侍女连忙照做,其余人不约而同地压低哭声,安静而迫切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想活命就跟着我,我活,你们就能活。”她扫视众人,冷声道,“不信我的可以现在就走。跑去报告季真也好,逃命也好,至于能不能活命——有吃的吗?”
“有有有!”
后排有侍者钻来,送来张死面饼子。
她咬下一块,费力地咀嚼。
侍女适时喂她口清水:“还……还要吗?”
“够了。”她吞咽干净,再问,“之前喂我的汤药,还有吗?”
或许是季真要留她性命,也或许是想让她清醒着承受这百般折磨,时不时会有人来灌她补药。
“有,有!”再有侍女捧药,“只、只有药片,没来得及煎。”
她噙去侍女掌心半数药片,稍加咀嚼后垫在舌下,靠涎液化出药力。
“还有她们。”她转头看向角落,那里曾传来女人的呻|吟低泣,“给她们也喂些。”
侍女突然低泣道:“她们活不成了,世子在她们身上割了好多好多伤口,取了好多好多血……”
泼在她脸上的果真是人血。
她抬袖再擦,血已凝固,难擦干净,便停了手。
“去几个人给她们包扎喂药。四人守门望风,其他人武器入鞘。”她收收神,冷静地吩咐,“盖住地笼。屋子弄亮堂点儿。煮好粥饭煎好药。有口齿清晰、能说明白现状的,过来找我。”
得到明确安排,众人虽然仍提心吊胆,但很快各自忙碌起来。
三人结伴向她讲述现状。
这里在“狼坞”内,距夏城有三十里,是由天然双层洞穴改造而成。
底洞是狼窝,狼坞内所有野狼——数目不明——都能自由进出,顶洞有条隧道供人进出。
顶洞内共二十五人,带刀随侍四名,寻常守卫八名,侍女十二名,以及奉行。
角落里是玄狮、青豹,犯错被罚,作为血奴被囚禁在此。
隧道外留有两队看守,共计四十八人,皆全副武装。
前因后果他们并不清楚,事发后并未见过逃筝和陆调羽。只知两日前王妃把她交给世子,叮嘱他们要留活口。
除此之外,再问不出更多。
饭香药味弥漫开,众人听从安排适量进食补充体力。
侍女送来药汤饭食,看到她掌心时骇得泪涌如雨,想帮她处理包扎却又不敢动手。
那伤口确实吓人了些。
她藏起手,劳对方喂自己吃饭服药,然后自行咬条纱布把铁钉死死捆在手里。
稍后或许有场恶战。
经过休整,众人情绪平静许多,她开口道:“此地无水无粮,不能久留。况且外有留守侍卫,赵子谛久久不出,他们必会进来探问。
“这里虽然有两条路通向外边,但底洞是狼窝,我们整体实力欠缺,走不通。
“一旦隧道出口被他们堵死,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所以必须尽早离开。
“待会儿我打头,你们跟上。队伍最末尾的抬好玄狮、青豹,动作尽量轻些,不要颠到她们。
“会武的做好准备,不会武的找些趁手武器防身。洞外那四十八人,若能劝降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就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她在隧道门前站稳身形,钻心的痛化作无尽的力气,奋力振臂一呼:“杀出血路!”
众人列队附声高喊:“杀出血路!”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