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枫晓还没来得及回复,李珍从卧室出来,看见她拿着手机好似在跟人聊天,便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枫晓立马把手机藏在身后,摇头,“没什么。”
“晓晓,既然选择了要走这条路,那就好好学习,假期就别玩手机了,把手机给妈妈收着,过年再还你。”
“但是......”她还没把反驳的话说出口,李珍就已经没收了她的手机。
好在熄了屏,设置了锁屏密码,所以看不到联系人发来的消息内容。
“我有个同事的女儿在三中,跟你同岁,也上高一,听说刚进去没两个月就跟班上一男孩谈起了恋爱,真是,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叫爱。”李珍靠在沙发上,眉心浮上几点疲惫,“再过两年他们就知道年少时的感情最多就是新鲜感,往往都走不到最后。长大了回过头看其实什么都依靠不上,爱情本就是个伪命题,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跟枫晓她爸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令无数人羡艳的学霸情侣,本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爱能抵万难,结果他们还没有碰到什么困难,到最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枫晓知道李珍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又想起上回跟枫仰常见面时,他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这件事不知道李珍知不知道。
李珍笑:“不过这方面我倒是不担心你,我知道你心里有分寸,早恋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枫晓在跟人聊天所以李珍故意点她,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枫晓觉得浑身不自在,李珍的眼神锐利得似乎就要把她的内心看穿。
枫晓舔唇,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深入,“那明天我一个人去辅导班?”
李珍犯起难,“要不明天先不去,缺一天应该没事,你外婆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明天跟我去外婆家看看外婆再回来上课。”
啊......
可她刚答应了陈漾明天一起上课,手机被没收了,她又没法联系陈漾。
不过陈漾没看见她应该就会自己去上课吧,这么想着枫晓就没再说话,去看外婆一事比较要紧。
别墅区。
诺大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只有一间房看不出一丝光亮。
陈漾拉起窗帘,把凡事能透出一丝光亮的地方都堵得严严实实,门也紧锁着,防止那个女人私自以关爱之名闯进他的私人空间。
“阿漾,下来吃饭了。”束芃喊道,“今晚你爸爸也在家,咱们一家人坐一起好好吃顿饭好不好?”
二楼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别管他,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爱吃不吃,有一天熬死我这个老子了他就满意了!”
陈漾胃里一阵汹涌,冷笑一声,拿被子埋住脑袋,挡住楼下传来的刺耳的噪音。
他爸陈和泰跟他妈邓蕾虽没离婚,却早就分居很多年。
两个人婚后感情一直不和,用陈和泰的话说就是束芃愚昧,啰嗦,小家子气,疑神疑鬼,而用邓蕾的话却是陈和泰出轨,没责任心,沾花惹草。
小时候陈漾住在邓蕾那,听她整天控诉陈和泰的不是,长大了就搬到陈和泰这里,听一个陌生女人对他说一家人团聚真好。
他就像一个皮球,到了谁那谁就踢一脚,踢到对方那里,待不了多久就又被踢走。
有天他对邓蕾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离婚?”
邓蕾擦擦眼泪:“还不是为了你有个完整的家,只要能把那个姓邓的狐狸精跟她儿子赶出去,妈妈什么委屈都咽得下。”
可现在你们不离婚这个家也早就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去了。
邓蕾不是不愿意离婚,而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一个外来者。
凭什么要她退让?
凭什么该受到谴责的人能逍遥自在。
只要自己不签字,小三就永远见不得光。
从满心欢喜到彻底绝望,直到所有热情都消耗殆尽,不幸便开始蔓延。
从第一代延续下去,就像飘在表面的毒药,一点点浸入到地底里面,骨髓如同土壤,被名为“不幸”的毒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浇灌,最后长出一颗坏果。
陈漾用力地搓了一把脸,烦躁。
他就是那颗坏掉的果子。
表面光鲜亮丽,人们趋之若鹜,实则却千疮百孔,枯萎腐朽。
黑暗里出现一张白皙秀丽的脸庞,声音温柔细腻,好似清风拂面,总能把他焦躁的内心抚平。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是看见她对着公交站玻璃里自己倒影发笑的那个早上,还是初阳刚好,照在她琥珀般耀眼的眸子上,美丽而生动的那个时候?
亦或是原本有司机接送却非要坐公交只为能看见那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背影,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吗?
电线杆上排列成行的麻雀。
水果摊上剖成两半的西瓜。
爬上墙头胆大妄为的小猫,还有马路两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她对一切都充满无限的好奇。
世界因她五彩斑斓。
陈漾开始猛然意识,在无休无止的乏味日子里,有人温柔路过他的世界,轻轻敲响了门,然后递给了他一枝鲜花。
刹那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他枯木逢春。
-
手机屏幕亮了。
陈漾拿过来,手指停留在一个陌生号码上。
[我看见你和枫晓那天晚上在宿舍旁边的花园。]
五秒后。
[你们两个谈了?]
三分钟后。
[我不会找她麻烦,但我们谈谈?明天上午十点梧桐道新华书店等你。]
神经。
陈漾不打算理这个陌生号码,没想到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见一面吧,就算这事对你没有影响,那对她呢?]
前半句仿佛还带着祈求的口吻,后半句却隐隐带着威胁。
陈漾眉心半拧,藏不住的戾气和不耐。
他点开那只笨企鹅的对话框,头像是一只傻乎乎的企鹅,对着镜头打招呼。他第一次看到她用这个头像的时候差点儿被粥呛到。
跟她本人还挺像。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跟在大部队尾巴后面,一只易拉罐你砸在脑袋上,她摸摸脑袋,左瞧右瞧,不哭也不叫,然后继续向前走。
心脏像是被什么缠住,目光再也从她身上移不开。
[抱歉,明天上午临时有事,本来跟你约好明天上午见,但我恐怕要食言了,辅导班下午的课你会去吗?下午见怎么样,你喜欢吃aLing家的甜点吗?明天给你带好不好,就当是我赔罪了。]
发完后,很久以后那边都没有回复新的消息。
以前都是自己晾着别人,现在却成了他眼巴巴地等别人消息,要是被梁桓宇知道肯定能拿这事笑个几天几夜。
算了,他该适应她不爱回消息这个习惯的。
第二天上午出门的时候陈和泰还没去公司,看到活人终于从楼上下来了,就忍不住冷嘲热讽:“舍得下来了?还以为是我陈家招待不周,得派人上去请你吃饭你才肯下来呢。”
束芃泡了一杯蜂蜜水,“算了算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你别这样对孩子。”
说完贴心地对陈漾说:“阿漾要出门啊?喝杯蜂蜜水吧,阿姨做好了早餐,你吃点再出去?”
陈漾冷眼瞥了饭桌前的两个人一眼,“吃不下。”
“怎么,难不成还要求你才吃?”
“吃点吧,阿姨好不容易做好的。”
“是我命令你做的?把你当免费保姆你还真就乐在其中了。”
“你什么态度!”陈和泰气得把手里的杯子都砸得粉碎,束芃吓得尖叫。
“我的态度是,邓姨,他当初能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出轨那他将来某天也会在你不留心之时这样对你,狗是改不了吃——”
“啪——”
陈和泰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陈漾一个踉跄脑袋撞到身后的椅子角上。
“老子真是白养你这头白眼狼!老子养条狗都会摇两下尾巴,有什么不满找你那个妈去,别在老子这碍老子眼!”
陈漾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紧握的拳头藏在口袋里发抖。
昨天夜里,邓蕾给他发消息,说她找了个新男友,让他最近先别去家里找她。
说为了他一直以为对身边示好的男人都视若无睹,可有的时候却深感孤独。
说他还是她最爱的儿子,可有时候需要一点点对她的体谅。
陈漾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觉得压抑,沉寂,浑身充满戾气。
一股暖流自额头缓缓划下。
但他没去理会,任由他流过自己的发根和侧脸。
良久,他竟笑出了声,缓缓说:“我轮流在你们两个家住是当初你们商量好的,你这我都还没住够时限,哪敢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