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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十二幕 索多玛的毁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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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向雅法的司事申请了冲澡的许可。在风沙天走得汗津津的两位骑士得了特许,能到要塞的小澡堂去——说是澡堂,可和尤比那堪比罗马浴场的奢华温泉池差得多了。亚科夫光着脚踏进一间简陋的石头拱房,瞧见地上低洼的地方有个水池,另一边是柴火炉子。

“过度清洁是□□的放纵。”叶萨乌解下腰带,褪下罩袍,“主啊,只是风沙太大,我们为了健康这样做。”

亚科夫疑惑地观察他一举一动。“这只有我,用不着再祈祷作模样了。”他说。

“谁说血奴就不许虔诚?”叶萨乌笑着回答。他解开锁子甲的皮带扣,将晒得通红的背裸露出来——亚科夫发现,那与他一般,布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整块皮肤没一处好地;可它们太新鲜了,皮开肉绽的裂痕还没长好,血痂清晰可见。

“…这又是怎么回事?”亚科夫指着他的后背问,“你被撒拉逊人捉去,施了鞭刑?”

“这是苦修。”叶萨乌转过头,又反指他的背,“我曾见到数不清的同胞受这奴隶的罪。我意欲借□□相同的苦难,接近所有可怜人的灵魂,温习自己的顿悟。”

亚科夫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寻不出话来反驳。二人拾了桶,坐在池沿,从池中舀了水。谁也懒得在这干旱又炎热的地方再烧热水,干脆就用冷水浇在头上——叶萨乌的伤口沾了水,痛得呲牙咧嘴地发抖。亚科夫想,他要么是脑袋不正常,要么真是个圣人;不过,的确没吸血鬼为他治这些可怕的伤。

“给你刻印的那吸血鬼,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长什么样子?”亚科夫湿淋淋地抹脸,“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五年前,我在诺夫哥罗德的家乡遭了劫掠。我的妻子和孩子死在那,而我险些沦为奴隶。”叶萨乌的胡子被浇塌了,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落魄,可语调平和又坚定,“一个男人救了我,带我去了波兰。他很年轻,长一头浅褐色头发,有苍白的脸和血红的眼睛…还不能见太阳,就像你那主人一样,只夜里才能露面。所以我一瞧见你和你的主人,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亚科夫五味杂陈地说不出话。二十五年前,他敏锐地发觉,这该是尤比出生的那年冬天。他搓洗着头皮,很费力才回想起特兰西瓦尼亚城堡中那副画像。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回卢德后该细细与舒梅尔核对一番——伊纳尔特,不过他还记得尤比兄长的名字,该是没错的。他谨慎地没说出这名字。

“…然后呢?”亚科夫旁敲侧击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下了什么命令?”

“如你所见,他给了我一个姓氏,还有这刻印。”叶萨乌指着自己胸口那血口尖牙似的红色痕迹,“他说,这东西是神的慈悲与恩赐,是永生的象征。而我是被神选中的人,是神的使者。”

“…姓扎什奇特尼科夫的人全是他的血奴?”

“哈哈,并不是。只是被他所救的人都自己改叫了这姓氏。”

“…然后呢?”

“然后?我再没见过他。没人再见过他。”

亚科夫被这回答弄得一头雾水。他凝视着自己发梢上不停滴落的水滴,试图理清思绪。“…那吸血鬼什么命令和要求也没给你,就这样走了?”多疑的血奴转着眼睛思考,想找出这故事的漏洞。“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血奴的事,怎么能分辨谁是我的主人?”亚科夫问,“你怎么知道你成了吸血鬼的奴隶?”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血奴,一个吸血鬼。”叶萨乌忽然停顿下来,像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似的皱起眉,“…我自此无法再长年岁,便只得追着神的脚步寻他的踪影。可我很快就发现,哪有什么神明,有的只是以鲜血为生,诱惑人们出卖灵魂的魔鬼罢了。”

亚科夫瞪着眼睛盯他的嘴唇。

“我遇见了其他的血奴,就像你一样。”叶萨乌像面衰老的镜子般与他对视,“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血奴,亚科夫,超出你的想象。有些被束缚在魔鬼身边做他们的奴隶,无论自愿还是不自愿;有些像你和那女奴一般,被指派着离开主人做其他的事情,获得喘息与逃跑的机会;还有一些,像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所谓主人,只被迫接受这礼物,在世上彷徨地寻找答案。

“有人以为这是诅咒,这便是诅咒;有人认为这是祝福,这便是祝福;但所有奴隶们都曾因此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痛苦又清醒的人。只这一条,我可以断定。

“你也曾这样认为吧,亚科夫?你也曾以为,自己有不屈的意志与高洁的灵魂,有坚韧的毅力与深刻的智慧,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为透彻清晰的洞察者,是不肯屈服的高尚勇者,反抗强权的悲苦斗士。这便是为何你的绰号为‘自由者’,既是自嘲也是向往,对吗?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同伴。”

一阵诡异的思绪从亚科夫脚底的冷水酥麻地上涌,像一根钝钝的冰刺极缓慢地扎进他身体里。他忽然感到羞愧到无地自容,又愤怒得无以复加。“我不想听这些。”他感到自己皮肤上密密麻麻地布着恶心的鸡皮疙瘩,“我只想知道,你那主人死了吗?给你刻印的吸血鬼若不死,你怎敢说自己是自由的?”

“你问了个好问题。”叶萨乌循循善诱地笑了,“他死了固然好;他若不死,为了自由,我们可以亲手杀死他。”

亚科夫目瞪口呆地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亲手杀死他?要如何能亲手杀死一只吸血鬼?他想起卡蜜拉的死,想起那罐中腐朽的头颅,想起她葬礼上可怕的哀嚎——亚科夫忽然瞪着眼睛大笑起来。

“你们被骗了!”他指着叶萨乌的脸,“你们见到吸血鬼的尸体,便以为他死了!那怪物会复活,你们却以为自己已经自由。瞧瞧自己身上可悲的刻印吧!”

他以为叶萨乌该露出副惊诧表情——他多希望叶萨乌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可那血奴只无动于衷地缓缓起身,拾了棉布草草擦了头发和身体。那些背上的伤口遇了水又流出血来,沿着脊弯与肌肉的轮廓淌下去,像若干条几近枯竭的小河正潺潺汇入海洋。亚科夫怔怔看着他穿戴,将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掩盖在锁子甲与罩袍之下、在虚伪的信仰之下。“你再没别的想说的?”亚科夫赤裸着上前去,捉住他的手臂,“你们要怎么杀死吸血鬼?”

“那是一个秘密。”叶萨乌清澈的蓝眼睛像面镜子,在满是褶皱的眼眶中盯着他,“你想知道吗?”

亚科夫愣住了。许多记忆翻涌着几近呕吐一般从他的胃里涌出来。只一瞬间,他的刻印迸发出无比强烈又真实的痛楚。他痛得摔倒在坚硬的卵石地上,捂着心脏的位置,呼吸像从喉咙里吐刀子一般撕心裂肺。血奴试图平息它,将杂乱的思绪从头脑中剔除,哪怕一会也好,哪怕只争取来一丝喘息的机会——叶萨乌像端详误入歧途的旅人那般瞧他凄惨的模样。

“愿主怜惜你。疼痛是走向自由的第一步。”叶萨乌笑着说,“若你真想探究自由的真相,就在下个新月的夜晚前到卡拉克城堡去。我会在那等你,做你的领路人。

他掀起浴室的门帘,脚步声消失在要塞的走廊中。

风沙持续了整整五天,在圣地的春天不算长也不算短。亚科夫连着五天没出门去,只称自己病了——他想,他也许是真的病了,只是不知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骑士团的同袍们本还对他驻扎卢德的肥差指指点点,可见他在宿舍中的憔悴模样又纷纷为他祈祷。终于,在第六天的黄昏,空气变得有清新的苗头,不再有数不尽的沙子堵进亚科夫鼻孔里。

骑士爬起身来,向窗外探头,瞧见天空与大海终返久违的清澈,似乎混沌的思想也受了净化,重获新生。他的视线向下扫,立刻就瞧见尤多西亚与娜娅的身影。少女倔强地立在港口最远的那条栈桥上,伸着脖子眺望,简直像被缚在礁石上的公主,在期盼英雄的到来。

难道一连几天她日日冒着风沙来这,从早到晚苦守?亚科夫一边佩服她坚韧的毅力,一边嘲笑她幼稚的行径。可见了这情景,他又沉痛地如鲠在喉,像做了什么愧疚的事一般心中难过——待到日落时分,他找了盏长明灯,将它点燃了挂在自己窗前,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血色的太阳终于被吞进海中,长明灯的火焰变作没有温度的鲜红——他守的人终于来了。

“这没有别人吗?”这是尤比从窗户里钻进来后说的头一句话。“就你一个在这?”

“我升了队长,就能用单人宿舍。”亚科夫一见到这张熟悉的脸,紧绷数天的精神莫名其妙放松下来,“穿上件衣服,别这样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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