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霜微微起身,便见一位五十左右的文人步入雅间。他紧着常服,虽穿着简单,气度却清傲,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侍者,皆不似常人。
苏鹄此人颇有威望,是文臣清流所拥戴之人,一向不屑攀龙附凤。见了谢凌霜,亦仅仅拱手行礼:“下官参见殿下。”
谢凌霜则是起身以示相迎,对箐儿道:“赐座。”
此为二人首次见面,苏鹄听说了民间的谣传与弹劾一事,自然知道谢凌霜是为何找他。两人客套寒暄片刻,谢凌霜刚欲开口,却听他拍了拍手,道:“殿下如今归来,实乃大楚幸事。请恕在下昨日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送上贺礼……”
说罢,便有侍者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样东西来。
掀开一看,那是一块漆黑的墨。
“此墨称为‘苍岚墨’,乃前朝女帝命人所制,”苏鹄眼神恭敬,俯首道,“想来公主府中不缺奇珍异宝,老臣便以此薄礼相赠,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左相哪里的话。如此宝物千金难求,我求之不得。”
苏鹄送的墨并不简单。前朝女帝赵清,自长兄太子亡故后夺位自立。可惜空有诗书才学而无治国之能,在位时政治腐败、党争不断,最终王国倾覆于她手。
苏鹄以前朝女帝之物相赠,分明是想要借此警醒自己,莫要学赵清一般争权夺势,介入朝堂,否则可能重蹈覆辙。
谢凌霜命冯渠伸手接过,淡淡一笑道:“巧了,我亦未左相准备了见面礼。听闻左相苏鹄好诗画,我亦没有别的相赠,只唯有一幅画仙的《毓秀忠贤图》,还望笑纳。”
果不其然,苏鹄眼中显出意外之色,道:“殿下竟有此图真迹?这实在是……”
“当世名画当配当世良臣。”谢凌霜微微颔首,眼中亦是意味深长。
这《毓秀忠贤图》亦是典故,说的是两兄弟同朝为官,兄名为忠,弟名为贤,原本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只可惜兄弟二人从小便较劲多年,进入朝堂之后亦是政见不同,处处相对,最后为兄者生出异心,未能为皇帝尽忠,被弟弟亲自抄家斩首。
苏鹄一愣,忙道:“多谢殿下割爱相赠,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圣上效忠,绝无二心。”
谢凌霜将手背于身后,缓缓走向苏鹄:“我无心权欲,只是为百姓讨得公道罢了。苏相若是明白人,自当知道我们此番是同路。”
说到此处,她眼神多了两分凌厉,饶是叫朝堂之上摸爬多年的苏鹄亦脊背有些发凉,连忙低头拱手道:“下官不敢,殿下的吩咐,下官自当听从。”
长公主如此分明是警告他,朝堂相争可以,但要时刻记住自己的主公是谁,莫要生了异心,想出些以下犯上的心思来。
“原来如此……他以苍岚墨试探殿下,殿下还他一副《忠贤图》,真是绝妙。”待左相苏鹄离去后,箐儿听完十二的解答,不禁笑道,“只是不知道左相会出力几分?”
谢凌霜行至窗前,推开那扇窗,望着楼下歌舞升平的一切:“刑部尚书钱叙乃右相左膀右臂,他如今既有机会斩断其臂,自然是不会手软。”
打发走箐儿与十二等人,屏风之后这才缓缓踱出一个风姿卓然的男子。
他行至她身后,以双手将她轻轻抱住,眼中含笑道:“你如今又多欠我一幅画,要用什么来还?”
许久未曾如此亲密地接触,他将手摩挲着谢凌霜的鼻尖,撩拨得她心神都有些发颤。
谢凌霜转过头来,望着他深褐色的眸子,忽然恶作剧似的在他脖间轻咬了一口:“这样还。”
她转身欲跑,却被他一手捞了回来,轻掐住了下颌,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不够……”他望着她,原本清澈的双眸之中忽然染上了一丝欲色。
忽而他俯身,以唇相覆。
他唇齿之中带着芝兰般香气,却不似之前几次那般温柔。或许是这几日终于寻得了独处的机会,他将一腔的思念都付诸行动,以舌尖轻易便挑开了她的唇,而后一路长驱直入,吮吻啃咬,纠缠吞咽,直到她连身躯都开始发颤……
箐儿咳嗽打断了二人:“殿下,文大人求见。”
文远泽跟在冯渠身后一板一眼地走进雅间,扫一眼谢凌霜红肿的嘴唇,便低头奏道:“钱故今日来崇楼与友饮酒,方才我带老郑在外厅听了片刻,那指使纵火的声音正是他,不会有错。”
谢凌霜望了一眼云宴舟,对刚才之事有那么一刻的心虚,亦有那么一丝回味。
只是她很快便平复,旋即道:“人已经找到了,我们即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