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霜连忙跟了出去，见他有些吃力地以单臂抱起一捆尚未燃烧的稻草，小心翼翼，似是不想以手臂上的血迹沾污了它们。

她上前以双手一把抢过，“我来便是。”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自然是知道，你要铺床和我睡……”

那一个“觉”字还没有说出口来，她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脸“蹭”地便红了。

他眼中笑意更深，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有了两分血色。静静看着她将那稻草铺在地面，恰好铺出并排、分开的两个人形，他将手中剩余的稻草放在那两个人形中间，将她留出来的空隙仔细填满。

随后，他坐下躺倒在席上的其中一侧。

“……”

虽不是第一次与他躺在一起，可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至少，两人都是清醒自知的。

她并非保守之人，只是他摘下面具后越发俊美非凡，加之如此灼灼的目光，令她竟有些头脑发懵，有些羞赧。

忽然他嘴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声，似是被牵扯到了伤口。谢凌霜连忙跪坐下去，想要替他查看。

可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她被他以完好的那只手臂一把拉倒在他胸前。

还来不及作出些反应，却听他自胸膛中发出轻轻的闷笑，“别动了，陪我，聊聊。”

他将她轻轻松开，顺势让她枕在宽阔紧实的肩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宁静了片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已知道我并非白舸……我这般人，恐怕注定要独行于暗处。”

“所以，你是谁我无法决定，能护你周全，便已是我此生所愿。”他的声音温润而悠远，“若你愿意听，此刻我便告知你所有前尘往事。”

心中一滞，她脱口道：“当然。”

“你听完后，是要留在我身边，或是离开我，皆由你定夺。”

*

五年前，大楚，武举前夕。

云、白二人日日切磋，已有月余，刀光剑影间皆不言疲惫。

明日便是武举盛会，皇帝为广纳英才，将亲临考场观试。此番二人才将将比试过一场，打得难舍难分、酣畅淋漓，白舸兴致高涨，便吵着挖出了埋于院中的好酒，道要与云兄提前庆祝。

二人举酒对天，白舸笑得豪放不羁，高声道：“云兄，明日武举，我白舸实为天命所归，若不能登顶，那便是天命不公！”

他虽言语狂妄却掷地有声，仿佛天地之间，无人能挡。

云宴舟亦举杯相贺：“白兄于试剑台所向披靡，文韬武略，可谓实至名归，我先干了这杯！”

“那夜我与他怀着希冀和衣而眠。只是，老天爷给我们开了一个最为残酷的玩笑。”他轻轻咳了几声，继续讲述——

“夜到三更，东边的屋子忽然冒出火光，烟气呛人。不过一会功夫，火光冲天，烈焰腾起。我推醒白兄，他惊起后便冲入东屋救人。”

“你方才说他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难道，这东屋住的皆是那些老幼病弱？”

“正是。”

谢凌霜一窒，“所以你们定是救人为先。”

“我与白兄、白建三人来回穿梭于烈焰之中，皆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那房顶铺的是稻草，此时已浓烟滚滚，我手中正抱着已然昏死过去的白跃，他已十五有余，沉重得很，一时竟未曾发觉房梁年久失修，烧了没多久便猝然崩裂——”

“危急关头，是白兄猛然一推，将我与白跃一同推出那火海，可他自己却……”

他眼中氤氲出雾气，回想起那道飒爽的身影转眼间便被烈焰吞没，化为无尽的火光，心如刀绞。

谢凌霜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一夜，他失去了最亲近的挚友。

未及开口安慰，他却接着道出一个惊天秘密：“原以为是场天灾，可数日后我去曾经与他相识的酒楼买醉，却听人说那大火实属人为……大约是某位官宦子弟曾在试剑台上被白兄挑落擂台，输得毫无情面，知晓他欲参加武举，便花钱雇凶，制造了这场火灾。”

这一语如惊雷般，在谢凌霜心中炸响。

她曾猜到白舸死于非命，却没想道此事竟牵扯到大楚官员、权贵子弟。

“难道你做这皇商，除了是希望造福大楚百姓，此外便是为了方便接近……”

她的猜想还没说完，他便已斩钉截铁地承认：“没错，除了继承白兄遗志，我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渗透朝堂其中，为他查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