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便摄了她的魂。
那是一副人物画,年代似乎已经非常久远。画中女子身抱琵琶,闲坐于梨花树下,容貌神情竟然与她极为相似。
“这是……”谢凌霜有些痴痴地看着那画,眼睛无法挪开一分一毫。
“这是两朝时期云宴舟的《梨花月下图》。”云先生缓缓开口道,“我叫云逸,是云宴舟的后人。”
云宴舟……是那个历史上毁誉参半的画仙云宴舟?
犹记在学生时期的美学课上,教授曾极力赞誉云宴舟的画技“形神兼备、魂韵具现”——不过比起这些,民间百姓们更乐意谈论的是他的风流韵事:听闻他身处两朝画坛盛极一时的当口,竟抛妻弃子,自甘沦为长公主的面首,借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史书中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以至于现在,不少历史学家依旧猛烈抨击他“趋炎附势”、“权欲熏心”。
谢凌霜回过神来,不禁感叹道:“《梨花月下图》早已失传于世,甚至有人说根本从来就不曾有这么一幅画……没想到它竟被云先生妥善收藏在此。”
虽是这么说着,她心中疑惑却更深,不明白为何云途要跟她这么一个陌生人来展示这幅祖传至宝。
再看画中那人,就那么恬然坐在梨花树下,嘴角笑意温柔而满足。月光碎落,梨花飘洒,教人分辨不清那满地的霜白到底是皎月还是梨花。
画旁的落款之处,以清俊有力的笔法写有几行小字:
云间宴舟高士卧,月下凌霜故人还。
心中轻轻一声咯噔,谢凌霜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再往下,她更是看到足以令她心悸的五个字,甚至让她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袭来,脑海中闪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似乎要在一瞬间填满她的神智,她在冥冥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于黑暗中不断地向她走来。
却怎么也走不近。
忽然喘不过气来,忽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谢小姐,谢小姐!”云途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回荡,可她却已渐渐听不真切。
……
再醒来时,手中琵琶犹在。
抬眼,是茫茫飘洒的梨花树。
树影斑驳,月凉如水,映照出一地银白。她茫然四顾,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着什么。
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下,一个人影立在那里,月光洒在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他有着一双清黑如曜石般的双眼,带着一丝高贵而又破碎的孤独。他不开口,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却足以激起她心底细细密密的隐痛。
在这寂静如水的夜晚,两人静静相对无言。
指尖忽然传来疼痛,原来是紧张得手握弦丝太过用力,竟生生渗出了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近了身。
握起她的双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
那是一双微凉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谢凌霜再次抬头望向他。
他腰间翠绿清灵的玉珏发出别样的光晕,乌黑的发丝从他的肩上滑落,轻扫过她的脸颊,激起一阵微微的战栗。
心底深处的拨动着某根弦,她轻声问道:“你是谁?”
但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将手帕小心收起,朝远处挥了挥手,便来了两个仆人,一个拿来了笔墨砚台,一个手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幅画。
她见他沉默地将画纸缓缓铺开,嘴边是宠溺的笑意。
是那副《梨花月下图》。不过还并没有完笔,画作的左上角少了几行落款,多了些许留白。
他朝她微微一笑,眉间笼着一层温玉般的光华。伸手从仆从那儿接过画笔,他在那画卷上笔走龙蛇——
云间宴舟高士卧,月下凌霜故人来。
“你……是云宴舟?”谢凌霜皱起眉头,眼前目光悠长而深远的男子,像是在痴等着一个等不到的人,这莫名升起的熟悉感令她心中一窒。
他提笔一顿,用那支玉雕狼毫细笔写下清丽遒劲的最后五个小字——
赠吾妻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