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山与黑鹰岭相距较远,但远有远的好处。
譬若,熊黑怒气冲冲带人从豹子山跑回去报信加摇人(喊援兵)时,威虎寨众人正钻在被窝里美滋滋的睡了三个时辰,等熊黑召集到人手马不停蹄地赶回豹子山时,威虎寨全寨睡了个自然醒后已经跟随方大通抄近道摸到了他们的老巢黑鹰岭。
这是方大通入伙威虎寨后头回出力,他生怕初暒觉得自己说能带人在三个时辰内到达黑鹰岭是在编瞎话,一路上恨不能在每个人脚下都装上一副风火轮。
方大通赶路赶得急赤白脸,可是初暒却始终劝他不要着急,一路上不是下令让大伙儿原地休整就是独自落在队伍最后四处摸索,原本不到三个时辰的路程,让他们硬是走了四个时辰才到。
虽说路上花费的时间多,但威虎寨一行人看到以往只在地形图上见过的那处上宽下窄之地豁然跃入眼帘时,虔来山上的天刚蒙蒙亮。
初暒在黑鹰岭旁边的一个小山头中找到一处位置较高且相对平缓的山坳,山坳依靠山体一侧有横向突出的山石,山石遮蔽之下正好能容纳百余人挤在一起避风挡雨。
伍二与楚六正在安顿寨里兄弟,初暒背手立在山坳平地上一一扫视过他们,挤在人堆的方大通一看她这模样就猜想这位二当家定然是有话吩咐,于是便一直竖着耳朵趴在铺盖上仔细候着。
果不其然,初暒等他们各自都安置好安静下来后,才问了句,“谁会说兴民城方言?”
“小的会!”
初暒话音刚落,方大通就举着手从里头跳出来,笑说,“小的幼时在兴民城里要过饭,官话与方言都会说!”
他说完,威虎寨其他喽啰们都低低笑了一声,在虔来山上讨生活的人,上山前多少都吃过苦头,初暒听出这些笑声中没有轻视与嘲讽,颔首让方大通出来跟她走。
“楚六,你叫上伍二也过来。”
初暒点的这三个人在威虎寨里都是有名有姓的,一些聚在山石底下的土匪们明白他们是准备商议大事了,都开始交头接耳的闹哄起来,伍二回头呵斥了几句促使他们噤声后,其中一道询问的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二当家的,您带小的们奔袭黑鹰岭,可是这都到燕山鹰老窝了怎么不杀进去反倒只在这山旮旯里安窝?咱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
初暒上前两步,目视他们朗声道,“带大家连夜出来不是为了在虔来山里赏景的!黑鹰岭肯定要打,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与这三位能认路的、有功夫的替兄弟们去探探路,以确保咱们能万无一失的一举夺下黑鹰岭!奔波了一路,大家伙儿尽快在此处养养精蓄蓄锐,等咱们威虎寨乔迁新居时,诸位有的是卖力气的时候!”
提问那人听到这话呆愣了一瞬,又问,“探路卖命不都是当家的手下喽啰干的么,您怎么亲自干上了?”
“大家入伙威虎寨是为了荣华富贵,又不是为送死,我既然将兄弟们齐齐整整的带出来,就势必要将在座诸位囫囵个的带回去!推自家兄弟出去卖命这事,我初暒可做不出来,废话都少说些……”初暒看着问话那人,“潘闯,你安排人在山坳周围值守,一有动静便以骨哨为号告知于我并带领此处兄弟四散着隐匿在山坳附近等我们回来!”
当家的将危险的活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做惯人家手下的土匪喽啰们从没遇见过这样把他们当人的头儿,一群汉子们心里忽然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潘闯受任起身抱拳,郑重道,“诸位行事小心,请二当家的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安抚完他们,初暒与自己叫出来的三人潜入密林翻过小山头,又围着黑鹰岭外沿绕过一圈后才趴进山寨不远一处草窝中盯着在黑鹰岭门外巡逻值守的喽啰们。
对面人来人往,伍二纳闷问,“二当家的已经用计将黑鹰岭一部分人调走了,怎的他们还有这么多人?”
方大通:“不然大家伙儿为何都说黑鹰岭是虔来山里最大的土匪窝,二当家的,咱可只有不到二百人啊,连人家牙缝都不够塞的。”
楚六不服气,驳他,“你不晓得豹子山是怎么没的么?以少胜多,咱们二当家有经验的很呢,是吧伍二?”
伍二敷衍的嗯了一声,偏头看向目不转睛望着那些值守喽啰们的初暒,“二当家的,那些人只是来回在门口转悠,有啥好看的?”
初暒:“山中土匪腰间大多都有佩刀,我瞧你们行走站立时会将手搭在刀把,只因那样既能借力遇上紧要情况时也能迅速抽出刀来应对,但是你们仔细看黑鹰岭门外那些值守喽啰,他们有的人两手无力垂在胯边,有的人来回行走时刀鞘还会打到腿部或膝盖,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人都不是惯常使刀的,更像是……”
伍二接话说,“更像是为了看着像土匪,才专门给他们配了一把刀。”
初暒:“对。”
“啊?土匪就土匪,怎么还看着像呢。”
楚六一头雾水,方大通却听明白了,“这些人都是黑鹰岭在兴民城附近掳回来的农家汉子吧!门口靠墙那个是不是就是黑鹰岭派人威胁他们的真土匪?”
靠在墙边的土匪动作闲散,眼神却十分犀利,他敏锐地看到巡守喽啰中有一人往山林里多张望了一眼,便立即抽刀指着大声叫骂。
被骂那人吓得赶忙鞠躬赔罪,看他只是辱骂两句再没有继续惩治的意思才重又跟在巡守队伍中低头行走。
初暒:“在门口巡逻值守的有十五人,但这十五人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土匪,照这个比例推测,黑鹰岭中的真土匪或许并不比我们带来的人富裕多少。”
方大通:“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能留在黑鹰岭的百姓肯定也不是吃素的……”
楚六打断他,说,“那些人是被黑鹰岭土匪掳回去的,本就不是会打杀的土匪有甚好怕的,到时咱们打上去了他们说不准还会趁机反抗黑鹰岭呢!”
初暒:“百姓们被权势压迫惯了,不到伤及自己或亲友性命时是极难奋起反抗的,要想完全甩开这批人,我们需得将黑鹰岭这池水搅得越浑越乱才好。”
伍二懂了,笑说,“二当家的是想浑水摸鱼!”
楚六怼了怼伍二的肩膀,嘿了一声,“买弄什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也会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词呢!”
“早跟你说过,听不懂就莫再问了,非得让人家瞧出你是文盲就高兴了么。”
“老伍头,你骂谁文盲呢……”
楚六拦住伍二的脖子闹作一团,初暒侧身踹了他俩一脚,身旁的动静才小了一点儿。
初暒问方大通,“你可知黑鹰岭的燕山鹰是个怎样的人?”
“燕山鹰?”方大通抬手揉搓着自己的脑门,边回想边说,“小的原先在兴民城这一带谋生时,只听说他是黑鹰岭的大当家,那时黑鹰岭的土匪还没有这么多,他们也跟寻常山寨一样只求财不害命,不过……好像是从去年燕山鹰手下新挂柱(入伙)了一个当家的开始,黑鹰岭就像是变了天似的,既图财又图人,那些掳回山寨不服管教的、胆小怕事的汉子统统都被杀鸡儆猴了,周边土匪百姓有熟人让他们害了命,知道这伙人都是些亡命徒,一传十、十传百的,黑鹰岭凶狠残暴的名声就这么传出去了,小的也是因为在人家地盘上撒野被教训过,没法了才窜到虎豹山头那片的。”
“新挂柱的当家?”初暒问,“你见过他么?”
方大通点点头,“见过,那位名号熊黑,人如其名,长得高大雄壮,活脱脱一个会说人话的黑瞎子精(黑熊精),此人性子暴虐,生性多疑,只相信自己,故而自入伙黑鹰岭后就常常亲自带人在山上山下抢掠杀戮,兴民城的百姓吓唬闹觉的孩子时提熊黑的名号,比用燕山鹰的好使。”